这厢,复州斧头帮在他们师爷的引见下接待了一行远方来的朋友,宾客落座以后,斧头帮主问:“不知几位高就啊?远道而来,做的什么打算?”
中年人徐叔拱手道:“侠义盟在这里拜会斧头帮帮主,这次来访,主要是想请帮主帮我们一个小忙,事成以后必有重谢。这是见面礼,帮主请过目。”
徐叔对身旁人使了个眼色,旁人立即拿出备好的银票送到斧头帮主手上。斧头帮主拿眼一瞥,看清楚数额以后几乎掩不住面上狂喜,好容易强行按捺下去装作淡然:“咳咳,我与贵盟虽然不相识,但是其实神交已久,这份见面礼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嘴里这样说,手却紧紧攥着银票。
徐叔哪里看不出他口不对心又要面子,立刻道:“哪里哪里,我们来的匆忙,心里还忐忑着没备上更好的礼物,如今蒙帮主不嫌弃已经是万幸。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帮主就收下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斧头帮主喜上眉梢,忙不迭将银票收入衣襟内。既然收了别人的银子,那就万事好说了,他假咳数声,拍着胸口问:“几位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斧头帮来帮忙,尽管出声,但是按照规矩嘛,这来龙去脉我要弄清楚。”
“当然。”徐叔笑笑,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托出,“我们侠义盟近日有贼人潜入,夺走了盟主重要的宝物,一路逃到了贵地。原本路上我们已经将他拦截住,半路却遭接应他的同伙阻拦,打杀了我队伍中一个无辜的女子。对方人多,但我们也不是好惹的,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们提出切磋。怎想他们派出切磋之人是邪魔外道,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昏了我队伍中的好手,还放言用半块银子买了先前被打杀之人的性命。我们心中气不过,可奈何约定在前,我们又不是那等食言而肥的人,只好暂时撤退,眼睁睁看他们扬长而去。后来料想他们会宿在复州城,虽然他们有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但常言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来拜访帮主您,希望您给予我们帮助。”
这头楼家两姐弟听了,心觉徐叔说的和他们所知的事实大相庭径。楼雪清才皱起眉头,她胞弟楼霜云开口就要否认徐叔所,忽遭身旁同伴一扯,压低声音问他:“做什么呢?”
楼霜云道:“徐叔说的不对,确实是花远姐先出的手,其实算不得无辜。而他们究竟是不是邪魔外道,我们还不能确定呢,这样一口断言不太好。”
同伴道:“你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他们那边的,怎么敢这样说?”
楼霜云不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与敢不敢说有什么关系?”
同伴摇头:“哎呀,你怎么不明白?依你这么说,人家斧头帮还不一定会帮我们,你还想不想替花远报仇了,想不想一雪别人用银子砸你的耻辱了?”
楼霜云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迷茫。
斧头帮主听罢,又问:“徐兄弟,那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背景?”
徐叔双眼一亮,显然早知道斧头帮主有这么一问,于是胸有成竹道:“那日我们与那贼人交手,他贴身战不行,眼见得要被我们擒住,却从袖里摸出好些暗器来一撒,霎时间我们的人就倒下大半。我们仔细一看,竟然是唐门的透骨钉,方知这人原来是唐门弟子!”
“什么?”斧头帮主大惊,直起身道,“你们竟是要我助你们擒住唐门弟子?不行不行,叫唐门知道了,岂不扒了我的皮?”
徐叔上前一步:“哎,话不是这么说,帮主莫非忘了,你头顶上还有封人世家呢。封人世家与唐门的天敌霹雳堂关系不错,帮主把人献上去,让封人家转送给霹雳堂,到时候哪里还牵扯到帮主你身上啊?”
“这……”斧头帮主摸了摸衣裳里厚厚一叠银票,实在舍不得把到嘴的鸭子送出去。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一咬牙便应了:“好,我斧头帮就帮你们这个忙。让我派人去探听探听他们住在哪个客栈,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叔见终于把其说动,大喜:“斧头帮主果然如传闻般侠义心肠!”
随后又是一番相互吹捧。
屋外已是夜半,月明星稀。
客栈角落里,一个少年静坐在树枝上,片刻抬手从怀里掏出一支乌色短箫,放在口中吹起来。说也奇怪,他虽在吹短箫,却没听萧里发出箫声,而是细微清脆的鸟鸣,伴着四周风吹树叶的飒飒声。
但不到片刻,一只信鸽大小的鸟儿乳燕投林般飞入他掌中,喳喳叫着。少年从鸟儿腿上竹筒里取出一方纸条,把鸟儿放飞后再打开纸条来看,见得纸上写得一行遒劲有力的字:“此子心智已成,雷元江对其言听计从,又不能为我左右而用,他日必为大敌。纵弃对雷季泷、莫秋雨二人布置,亦必杀之!”
看罢,少年握字条的双手各自一颤,薄薄的纸片便裂作两半。他两眼无神,面上表情连番变化,时而痛苦挣扎、时而内疚伤怀,浑然不觉眼泪润湿面颊。好是片刻,他才把面上水迹抹去,将伤心苦痛按下恢复了平静,只是神色比往日又多了几分呆板。
少年正是洛戈,他盘腿坐在树杈间,收了字条后本打算落地,因挑了客栈偏僻之处,隔墙便是客栈之外,又因内功深厚,耳闻细碎动静,心中疑惑。他站起身往外远眺,虽没有练就夜里视物的本领,借助这高出围墙的树,凭借目力多少能够看到些许,于是发现不远处恍惚有火光与人影,依稀有人往客栈方向而来。
惊讶之余,为求查探清楚来龙去脉,洛戈踩着树枝跳上屋顶,此番在高处再放眼看去,清楚看到有鬼鬼祟祟好些人自街巷那头摸过来,约摸半柱香就能赶到客栈门前。
他寻思着得下楼去通知莫赟,乍转头,两眼中略过一抹身影,走出两步方才反应过来那竟是个人,疾行急止间险些一脚踩空掉下去。
这人在这里多久了?是不是都看到了他招来飞鸟取书信?
心中如此想,洛戈赶紧站稳身子,劈头就质问:“谁在那儿?”
“我。”
那头不咸不淡地回答,听这声音,可不是“大公子雷越”?冷汗顿时就浸湿了洛戈后背衣裳,他结结巴巴道:“大、大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申屈起一腿坐在屋脊上头,目视外部朝客栈打探而来的人,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我料今日在树林中与我等发生冲突之人不会善罢甘休,在此观察。”
洛戈上前两步,小心翼翼打量唐申的表情,怕他将自己方才与人通信看在眼内,又觉自身行为着实卑鄙,羞得满脸通红。好在黑天暗地,多少掩去他的惊慌,看唐申并没有发难,强自按下心慌,勉强作轻松道:“大公子,可、可要我下去通知莫叔?”
说到莫赟便想到莫秋雨,洛戈禁不住眼眶一酸,又落下泪来。须知这些日子在雷家以来,除开蓝斓,莫秋雨待他最好,吃喝在一起玩在一起,几乎兄弟。可依照命令,他终归是要负莫秋雨友谊,如此辜负一个又一个真心待他之人,叫他心中实在痛苦难当。
正陷入哀思中不可自拔,忽听身旁人道:“何以哭泣,可是收到师书思及恩师。”
洛戈怔了怔,暗想莫非大公子确实看到了传信鸟儿,却只当是师傅送来的信?如此想来悬得老高的心渐渐放下,可一方面无法说真话,一方面不想欺骗大公子,左右为难下吸吸鼻子,顺着唐申的话道:“叫大公子见笑了……”
又闻唐申继续问:“听闻冯前辈至西域访友,转眼你到来我雷家已有近八个月份之久,思念恩师是常情。你却也勿要太伤怀,虽说寄人篱下,但我雷家上下皆把你当朋友对待,虽如今莫秋雨不在,你若有心酸委屈,向我倾诉亦可,到底我不过虚长你七载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