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跃过漫天繁星跌落地面,吹起姚今的每一根发丝,满目的红灯笼迷花了人的眼,仿佛坠入一片灯影交错的世界,她一路走着、笑着,穿过丽都曲折的街道上每一处充满笑声的花红柳绿,红酥手、黄藤酒,或浓或淡的胭脂粉香,咿呀呀的曲调是唱不尽的慵懒,姚今似乎一下子失灵了鼻子,紧紧拉着林月白的手,一青一红犹如两尾鱼,游过光影绰绰的小河,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好看的女孩子,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她们唱的曲儿,我也没听过!我原以为所谓勾栏瓦舍,都是浓妆艳抹恶俗无比的地方,可你看她们,她们笑起来的样子,多么——”
“可她们背过去,也必定咽下了许多你想象不到的苦楚。”林月白青色的衫子在整条散发着红光的街道上,映出一种异样冰冷的青灰色,比起姚今有些超乎寻常的热情,她是冷静的,冷静得有些落寞,亦趋亦步地随着姚今走完了整条丽都的街道,直到尽头的香溪边,林月白的目光停留在这条名为溪流却如河道般宽阔的河中,漫天繁星倒映在波光凌凌的水面上,圆月半隐在薄薄的云间,码头上拴着的几艘小船随着河面波浪轻轻摇晃着,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却被河水拍打船身的啪啪声切得零零碎碎,变得有些游离和凄婉。
“阿姚,你今晚很快活,很像你从前……自从来到这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你这样快活了,”林月白看着姚今,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今晚这样高兴?”
“为什么?这世上太多为什么,一个套着另一个的为什么,这个为什么是因、那个为什么又是果,我每天都在解释、都在寻找这些那些的为什么……累啊,有时候我真想做个,做个没有为什么的人。”姚今的头发被风吹起又落下,有几缕附在淡红色的唇边,她拨开那些发丝,摇了摇头,“从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一直希望摆脱那些束缚、利用,那些我觉得无时不刻都让我厌恶、窒息的东西,还有那些看不清的人心——后来我费尽心力、我终于有了小南国,虽然很多人走了、离开了,甚至有的人我永远永远失去了——可是我还是很高兴,我有了一片属于我的土地,有了家,有了安身的地方。这两年,我很高兴。”
“这两年,你也很辛苦,很累,”林月白的声音温柔而低婉,她松开姚今的手,慢慢地走向码头,“虽然你总是摆出一副争强好胜的样子,无论什么事,从来你都不退缩,不松口,好像你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撒手——可我知道,你的心里并不是那样的,你和李政,甚至和连城——不,应该说李耀,你们是不同的。”
“同不同的,我并不想弄得那么清楚。就算弄清楚了,又能说明什么?”姚今笑了笑,看着远处那缓缓驶来的船,“等李耀当了太子将你接回去、等将来李皇挂了,你们顺利登临帝后之位,我也不用总是对京城提心吊胆——那时候我便没什么可再忧心的,我会永远在这里,永远和小南国在一起,晨钟暮鼓,地老天荒。”
“晨钟暮鼓,地老天荒……可阿姚,你快活吗?”
“为什么你们总是问我快不快活?阳樱问我,你也来问我。我快不快活,到底有什么要紧?”姚今的语调有些不耐烦,她伸手探向遥远的星空,似乎是想让这并不静谧的夜晚抚平她不平静的心,风一阵阵吹来,她坚定地道:“离开李皇不入长青宫,建立小南国,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回头更不会怀疑,我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将这条路走得越来越好,走成康庄大道,走到我想去的地方去……我要证明我的选择,从来就是对的。”
“阿姚……”
仿佛没有听到林月白的话,姚今自顾自地低声反复道:“我的选择,从来就是对的,一定是对的。”
林月白沉默了,看着姚今消瘦而挺拔的背,那肩膀倔强得仿佛要扛下这世界——她突然明白,如今的姚今除了小南国,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拼命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相信唯一拥有的这片土地会越来越好、是为了不辜负她这拼尽一切的付出,是她仅剩的信念,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