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北方的寒冷却没有因为时节上过了春分就有所缓解,长青宫里依旧是银装素裹,一片冰雪世界。虽有专人每日天不亮就会仔细清理上冻的道路,但宫人们行走的时候仍是万分的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摔了下去,磕碰了自己倒是次要,若是砸了碎了手上主子们的东西,那可就不得了了。这其中以温室殿的宫女太监们尤为仔细,毕竟他们的主子月贵妃刚刚诊出喜脉,现下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须知这不仅是她的头胎,更是魏帝的第一个孩子、登基后的第一胎。虽然生男生女尚不知晓,但从太后亲至贵妃寝宫探望、皇帝一连七日歇在温室殿这种种迹象看来,贵妃江映月,俨然已经成了这后宫里最重要的人。
然而就在江门上下喜不自胜、都在指望着江映月一举得子光耀江氏的时候,杨太后宫中却在三月初二这一日突然颁出了一道旨意:册封李娇倩为元嫔,赐居仪元殿。
旨意一出,合宫上下虽不敢说一片哗然,但私底下却都是议论纷纷:那叶家的两个郡主是由小南国藩国主亲自送来,又是与李朝皇室联姻,这才不过封了嫔位,且姐妹二人是同居庆云殿;魏国各贵族大家的小姐虽也有被选入宫的,最多也就是封了美人的位分,一直都一块儿居在棠梨清苑;而李娇倩虽说是太后的外甥女,可她的身份人尽皆知,其父是李朝谋反的罪人,族中上下皆和魏国去年的战乱有着不能撇清的干系,而且蓬莱阁上那一出掌嘴的事情又是人人都看着的,以她这样的身份处境,若是在太后宫中闷不吭声呆着倒也罢了,这居然才过了一个年,就成了元嫔,所居又是整个长青宫几乎是最为奢华的仪元殿——需知这可是从前太后为贵妃时的居所,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安排,又怎能不让人揣测议论。宫中一向最是不缺闲言碎语,一时间便是什么话都传了出来,就连一直在江嘉宁面前有些底气不足的首领太监杨时大公公,如今也会挺直腰板带笑对江嘉宁说:“元嫔娘娘宫里的事情,咱们做奴才的是万万懈怠不得的,那毕竟是太后的亲外甥女,皇上向来重视孝道,自然待元嫔娘娘也是不一般的。”
然而这一切对李娇倩来说根本无所谓,她自小出入李朝皇宫,对于后宫那些人的嘴脸自然比谁都清楚,而经历过生死劫难家族覆灭的她,亦是比谁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什么才是能主宰命运沉浮的关键。此刻她已在太后宫中行完受封礼,正盛装而行走在去明殿给魏帝磕头谢恩的路上。李娇倩从前有着李朝“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声,虽然其中少不得因为她西山王独女的身份有些奉承夸大的成分,然而她的确是极美的,典型江南女子的秀丽婉约,却在那俏丽的笑容间张扬出一份不容忽视的明艳动人,这份明艳正和当年宠冠后宫的杨太后同出一辙。经过凛光湖东侧时,她甚至还驻足片刻,命人去折了几支湖边盛开的红梅,兴致盎然地摘了两朵簪在发髻上,看着侍女们有些惊诧也不敢言语的模样,李娇倩微微一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岂知南方也有‘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的佳人。今后有皇上的眷顾,我这朵南方的芙蓉,想必也能在北方的冰雪中绽放。”
她向着明殿的方向合什双手微眯双眼,嘴唇微动像是在祝祷着什么,身上一袭粉色的披风,上面出着极罕见的红狐狸毛,内里一身杏色宫装,绣着整幅的百花争春图,这一身虽然是册封礼的正装,但却巧妙地在正装的规整严谨下融入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婉转柔美,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白日里虽然寒冷但阳光充足,偶有风掠过,吹起李娇倩薄薄的刘海,顿时两颊微红,宛如发髻上那两朵娇艳可爱的红梅,远远而来的魏帝温子华望着她,示意众人不要出声,自己则轻轻走到了她的面前。
“元嫔甚是顽皮,朕在明殿里等你,你却在这里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