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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与药)一心付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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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小刀忽地两目圆睁。“罢了,恶鬼如何,菩萨又如何?我独孤氏向来只看刀,若是刀使得好,就是要取老朽这心头热血也无妨!”他直起身来,定定地看着金五道,“老朽还欠北派人情,得前去还清,与你论刀之事暂且一搁。若是出了此洞,你又要去往何处?”

金五想了想,自己说不准过阵子就得被左不正抓回去,便道,“在候天楼。”他这辈子是逃不出候天楼了。

“候天楼…候天楼么,群鬼聚集之处,丧家犬徘徊之所。”独孤小刀发出嘶哑笑声,“不赖,倒也不赖。如此便说定了。”

“说定…什么?”

“论刀之事。”老者咧嘴一笑,“你熟知各流兵刃,我又怎能放过如此好手?若不与你刀刃相接,这朽老之躯可不肯入寿枋。”

金五搓着圆石子儿,漫不经心地说:“随意。记得带刀就成。”

他想:难不成这老头还真会去候天楼寻他?他是对干戈动武颇无所谓,若是独孤小刀找上门来倒还可以一同论刀消磨时光。左不正像养画眉雀儿般用镣铐监笼锁着他,因此他可闲得发慌,仿佛不做些事就要平白虚度年华似的。

突然之间,洞外传来脚步声。

那是革靴踩在雪上的声音,咯吱作响,像稻壳轻缓剥落般。独孤小刀的耳朵听到了这声音,手中的铁刃倏地握紧,折射出杀意的寒芒。他猜此人自胡地而来,只有常在雪里走的人才会用革履护足,但他又觉得此人粗枝大叶,连足音也不知收敛。

金五听到这声音却舒了口气,他拄着刀站起。“我该走了。”

“来人古怪。这山崖险峭,若无上乘轻功,怎地能安然落在外头狭径处?”独孤小刀皱眉。“足音不掩,不知其心机深浅,有意还是无意。究竟是谁?”

“不过是个呆子。”金五说,提着刀转身。“你若想知道他的名字,昨日我在洞里头凿的石牌上有。”

独孤小刀回头,只见石径深处胡乱堆着个土礨,上头插着块方石,那是昨日金五闲着无事堆着玩儿的,说是若上不了崖壁在此处等死,不如先给自己立块碑。老人觉得新奇,倒也未曾管过他举动。

此时定睛一看,只见那方石上以刀刻着几个字儿:玉求瑕。

……

王小元自梦里惊醒。

他一睁眼,便魔怔似的扑到那墓前,解了腰里搭扣把刀抽出。他将束发的白缎一抽,寻了块薄石与刀鞘一齐绑了,开始刨起了那土石堆。发劲挖了几下后,他索性伸手去拨土泥。

心里似是被挖去一块儿,空落落的。发冢开棺有违律令人伦,王小元明白这点,可扒着土的手却停不下来。他总觉得这里有甚么他落下的物事,被掩在地里。

忽然间,他的指尖触到了硬物。

王小元抽着凉气将那物事擦了擦,他的指甲全拗了,钻心的疼,血滴在土里,落在那硬物上。王小元发现那是个漆木衣箱,上边雕着喜鹊儿和梅枝,金红的漆已经剥落了,只余坑洼的梅形。他的脸像烧起似的红,因为箱头还刻着个双喜。

他有些害怕衣箱里是一具骨架子,但又安慰自己说不准这不过是个衣冠冢,犹豫再三后终于捏着叶拍子提出这大箱,打开了箱门。里面倏地滚出两件物事,把他吓得一时跳脚,可定睛一看,顿时又大骇失色。

只见滚出来的那两物在月光下莹莹发亮,一件是女子梳妆用的奁笼,绿釉圆盖,三只兽足脱了两个;另一件可了不得,是把长刀。

那刀鞘通体雪白,似玉般剔透,刃身微曲,刀光柔如秋水,皎似明月。柄尾白绳松垮地打了个结,似是先前挂了甚么饰物,却又取下了。

王小元颤巍地拿起那刀,柄上寒凉,仿佛握住了一根冰柱。这把刀像是长在他手里,被他提了千万次,没有半点异样。王小元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他本来就应是这刀的主人。

“玉白刀……”他不敢呼吸,眼前发黑,几乎要把自己给闷死。玉求瑕的墓里放着玉白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却教他心头狂震,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王小元握着玉白刀站了片刻。终于从懵然里回过神来,他弯腰去揭那梳妆奁笼的盖子,却听得一声闷响,有个铜面掉了出来。

那是个凶狞的恶鬼面具,伸着獠牙,似是羊头,又似是牛首。他怔怔地看着那面具半晌,才喃喃道:“罗刹…?”

他记得黑衣罗刹来到钱家庄时,脸上戴的正是这副面具!

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世人皆称玉白刀客与黑衣罗刹势不两立,这玉白刀怎么就与罗刹面具放作了一块?还塞进了个喜梅衣箱里,埋在墓中,真是颇为古怪。

他茫然地想,使唤他来崖边的金乌知道有这洞、这墓么?一切皆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有意让他看看这些物事?

铜面似乎有些陈旧,其上豁了个口子,像是有利刃擦过。他试着往脸上一盖,发觉这口子开在眼下一点。说不准有人戴着这罗刹面具时被当面割了一刀,脸上留了条伤口。

王小元浑身一颤。他忽而想起了金乌,那人的眼角似乎有一道刀疤,狭长而色浅,像初日未升时天地交际的浅淡阴影。

——那道疤痕的位置与这罗刹面具上的豁口贴合,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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