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里的片段拍摄结束后,歇了几天,两人又开始筹备下一段重头戏。
那天在弄堂里只拍摄了下午工作结束和夜晚收工时的画面,而这中间的一段空缺,就是管理员去往垃圾填埋场的过程。
原沅在写剧本之前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决定在申城一个规模较大的老式垃圾填埋场内进行拍摄,希望借此反映出垃圾处理过程中的真实状况,表现垃圾分类人员工作的艰辛,同时呼应了环保这个大主题,起到一定的警醒作用。
但在江行舟的版本中,在拍摄老式垃圾填埋场的基础上,他又瞄准了另一个新式固体废弃物综合处理中心。这个中心是在垃圾分类推行前夕才正式成立的,在原有垃圾场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改造和升级。
他构思了一个发生于不同时空的对比蒙太奇,通过后期剪辑和滤镜调色,在二者之间进行交叉对照,用直接的镜头语言凸显出垃圾分类实施后对于城市的真正影响。
原沅对后期并不精通,能用软件剪出一个完整的片子,对他而言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自然做不到像江行舟一样缜密。所以在听完江行舟的构想之后,他除了“牛逼”之外也发表不了其他任何高见。
两人的第一站定在城郊的一座老式垃圾填埋场,目前主要用于对干湿垃圾进行分类处理。这座垃圾场还沿用过去的管理方法,内部管理并不严格,甚至不需要任何审核条件或是拍摄许可,他们一路上几乎畅行无阻。
尽管在来之前,原沅做了大量的资料查询,已经对这里的环境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身临其境时,感官上的冲击依然是具有震撼性的。
这是一座面积巨大的垃圾填埋场,位于荒郊野岭之中,一眼甚至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的垃圾堆叠在地上,或铺成平面,或堆成小山,远处有一辆辆巨型垃圾车来来往往,整整一车的垃圾倒入这里,却微不足道得仿佛一滴水汇入湖泊。
即使两人都早有预见地戴着口罩,但此时此刻,原沅的鼻尖依然无可遁形地被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包围,成千上万吨的干湿垃圾,散发出的绝不仅仅是寻常垃圾堆里的气味,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烂酸臭,一时间让人头晕目眩。
原沅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江行舟,江行舟也在看他,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相机,开始调试镜头。
原沅于是也没开口,穿好垃圾分类管理员的外套,又戴上一双故意做旧的白手套,跟着江行舟进了垃圾场。
垃圾场中间有一道矮栅栏,将干湿垃圾分隔开来。湿垃圾附近腐臭更为严重,蚊蝇遍地,密集地飞在低空中,发出一阵怖人的嗡嗡声。但原沅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却被江行舟半路拦住了。
他正疑惑,就见江行舟的眼神正望着不远处的垃圾边沿,原沅于是也扭头去看。只见那里有一群大大小小的野猫野狗,正在垃圾堆里翻找和捡拾食物。
江行舟说:“离它们远点,这可不是学校里的那些。”
原沅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走,找到一块没什么人的地方,冲江行舟扬一扬手:“可以了。”
江行舟于是在远处架好三脚架。这里的镜头依然是一些远景,重点在于展示垃圾场,而非原沅本人,所以他其实不必表现得太卖力,但为了尽量还原片段的真实性,他还是努力地像个真正的垃圾分类工作者一样,在湿垃圾堆里翻找着被错误分类的身影。
鼻腔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原沅努力地忽视胃里疯狂翻滚的不适感,不知道多久后,江行舟那边终于喊了停。
原沅这才直起身来,朝江行舟走过去,皱着眉抱怨道:“熏死我了,江导,你见过这么敬业的男主角么?”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辛苦了,晚上请你吃饭。”
这会儿口罩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原沅就更看不出来他脸上的情绪了,只觉得这话落在自己耳朵里,怎么听怎么轻描淡写,忍不住小声嘟囔:“每次都是请吃饭,能不能有点儿新意啊。”
没想到江行舟把这句嘟囔听到了心里去,居然垂眸看着他,认真道:“那就再给你个惊喜。”
这可不像是江行舟能说出来的话,原沅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喜?什么惊喜?”
江行舟低头去收三脚架,语气讳莫如深:“今天表现得好就告诉你。”
“小气鬼,”原沅嘴上这么说着,藏在口罩后面的嘴角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笑容,“哄小孩儿呢你?”
他原以为江行舟不会再理他了,没想到对方又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两岁么?”
原沅怔了一下,随即再一次笑弯了眼:“被你发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一旁的干垃圾分类区,空气瞬间就比刚才清新了不少,原沅一时间领会到了一丝垃圾分类的重要性。
干垃圾场内依然堆积如山,旁边不远处有几座板房,附近围着几个小孩子,有大有小,大的看起来五六岁,小的甚至刚学会走路,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这会儿扎着堆,席地坐在垃圾场边沿,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蚊子、苍蝇和千奇百怪的虫子就围绕在他们周围,孩子们却好似浑然不觉。
看到这副场景,两人都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就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他们如今几乎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原沅下意识地看向江行舟,还没开口,就见江行舟对他轻轻颔首,然后举起了相机。
原沅于是在镜头的注视下走上前去,和那几个孩子搭话:“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
几个小孩子都抬起头打量他,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问:“你是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