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安似乎也不怪他,笑了笑,出门又端了一碗药回来,一口一口地喂给宋老狗喝。
宋老狗惊魂未定,心想长相安这厮不是要我给他当面首吧。
也不对,人家是王爷,皇帝老儿眼里的香饽饽,还能缺面首么?
何况自己脸上……
宋老狗习惯性地往右眼下摸了一下。
原本贴在那里的纱绷不见了。
他右眼下有一道一字的烫伤印记,是年幼时讨生活留下的。他以此为耻,从不愿意人知道。
眼前这个人看不出半分嘲笑他的意思,而是专心地用发抖的手喂他喝药。
看起来倒不像是演的。
药喝完了,宋老狗趴在床上昏昏欲睡,阖上眼之前,瞧见斑游来接长相安。
宋老狗半梦半醒间,听见斑游说话:“江太医说陛下的身子稍有好转,但宁总管还是不肯放人进轩宁宫。”
“殿下的府邸的安全还是由谛庭负责监视着。秦丞相筹划着弹劾太子,不会注意到您,况且您一向……”斑游的声音向老石磨一样的冷清低沉,话说了半句却戛然而止。
再没有人说话,宋老狗心里虽然好奇,但也实在不是他该说话的场合,盯着宠物龙数了一会儿鳞片睡着了。
直到代王府里点起烛火,门外灯笼柔和的黄色微光点亮了屋内,宋老狗才恍恍惚惚地从睡梦中醒来。
他出了一身淋漓大汗,却难得的没有做梦。身上的疼减轻了不少,连腿上的肿都消下去了许多,
感谢江太医赐下的灵丹妙药。
他甚至又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整装待发地从床上爬起来,宋老狗发现床前摆了一张大桌,十几个人忙活着往上面摆菜。
场面和眉禅镇的那场送别极其相似。
宋老狗严阵以待,觉得长相安可能又会指使斑游或者雪兰搞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直到宋老狗和长相安对面而坐,也没能让宋老狗得偿所愿。
桌子上摆放着的,是十八样菜。个个儿造型都极为朴素,寻常的食材浅浅地浸在汤汤水水里,看起来像是随便哪个庄户人家都能做得出的杂菜汤。
在长相安怂恿式的注视下,宋老狗不得不动了筷子。
他第一次吃到了鸡味儿的茄子,螃蟹味的豆腐,海味儿的什锦拼盘。
有钱人,真好。
宋老狗见对方不动声色,心安理得地吃着菜。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清淡而有滋味,不油腻也不寡淡,吃进胃里还会觉得暖暖的。
只不过宋老狗忖度着长相安到底安的什么心,让这一桌珍馐都跟着成了提心吊胆的滋味。
糟蹋了这一桌十几个大厨精心烹调的家常菜。
这一顿饭吃得极安静,甚至让宋老狗偶尔的咳嗽都显得唐突。
长相安笑着不说话,宋老狗又不开口。
眉禅镇酒宴上出现过的一对儿石狮子又再现江湖。
宋老狗甚至开始琢磨,要是有个万一,他要如何拒绝成为十三人之下的代王的小面首。
看着宋老狗吃得差不多了,斑游递给雪兰一个眼色。
雪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坦白讲,宋老狗觉得这三个人里,只有雪兰最像个人。
斑游一脸冷漠,长相安不可琢磨,只有雪兰,把对他的不信任都写在脸上,直率好懂得甚至有点可爱。
”我家公子问你,愿意不愿意做他的义士?“
“义士?”这不是面首的新代称吧?
“就是说,你愿不愿意,永远效忠我家公子?”
斑游见雪兰说得不清不白,补充道:“义士是太平国由来已久的传统。皇子在举行过冠礼后,便可自行选择太平国百姓作为皇子义士,效忠太平国与皇子,是千万人之上的高位。”
斑游顿了一下,才说:“大王想问你,愿不愿意做能全权代表他的义士?”说完,在宋老狗面前摊开了一张文书。
高位?全权代表王爷?
宋老狗的脑海里出现了姚三爷。
怪不得那么嚣张。
“我想…”宋老狗犹豫了一下,然后故作贪婪地开口:“要我给你卖命也可以,不过有几个条件……”接着狮子大开口地要了许多田产金银,还要了墙上的几件古董字画。
我倒要看看你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长相安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宋老狗的手在结义契上按了手印。
宋老狗十分惋惜没见到长相安的心疼表情,但看着斑游的臭脸也挺有意思。
“结义礼”按照太平国的传统习俗,义士该敬主子三杯酒,长相安原本想免了他的礼,宋老狗却执意要喝。
一杯,敬他两次救了我。
一杯,敬他菩萨似的笑容。
一杯,敬他月亮似的眼睛。
这酒极烈,是雪兰特地选的,不过三杯就让宋老狗眼前头晕目转起来。
长相安用眼神嘱咐宋老狗早点睡,临走前递给了宋老狗一个绿色饕餮纹的什锦盒子。
盒子上的锁十分精巧,宋老狗撑着醉眼,开了半天,才发现里面是一块黑色的木牌。
上面写着:宋老狗,京城人士,代王长相安第一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