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虽然没了,但好歹自己现在已然不是教坊司在册的贱奴了,这张公子看样子也不是来整治她的,丽娘整个人松懈下来,往身后的边椅上一坐,道:“恩公既是想知道,丽娘定然知无不言。”她改口改的飞快,刚刚还是张公子,现在就已经一口一个恩公了。
“恩公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乃先王一朝吏部尚书周品古之女,周立。我周家与谢家原本相交甚密,故在我二人幼时,长辈常玩笑说要结亲。不过那时我们也不过几岁大,男孩女孩也玩不到一块去,反倒没那个意思。后来朝中风云变幻,先王觉得周家与谢家互有勾连,视为结党,谢老爷子为保住谢家致仕,而我父亲却不甘就此隐退,于是想出个主意,要将我嫁与那时先王太子曲炳昊。”
“你与先王太子?这年岁上如何相配?”
“八十新郎十八娘,这年岁上的匹不匹配,于那些人眼里是顶不重要的事情。他们看中的哪里是我这个人,不过是我父亲的身份权力罢了。”
“可是先王太子那时已年逾四十,怎么可能还没有正妃?你父亲堂堂二品大员,又只你一个女儿,舍得你去做妾?”
丽娘笑起来:“我父亲自然舍不得,所以曲炳昊要娶我,就必要先除了太子妃才行啊!”
之后的事情,张老将军的副将曾给张野讲过,先王末期,太子曲炳昊不知为何与太子妃一家反目成仇,原本支持太子的老臣们开始游移不定,朝堂动荡,于是那时的晋王曲炳君率军进京勤王,太子曲炳昊见势不妙,竟然弑父上位,幸而晋王赶到,将太子击杀当场。后晋王曲炳君登上王位,改年号为广庆,至此,社稷安定。
这样三言两句就说得完的故事,有多少内情和辛秘,纵使经历过的人亲口对张野说,张野也感觉一阵恍惚。
“新王上位,周家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很快就家破人亡,”丽娘说到此处,脸上已然没有了笑意:“母亲自缢,父亲起先也要我自尽以免受辱,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对我说要我再难也要活下去。”丽娘看着张野:“这便是我前半生的故事了。”
张野亦沉默下来,良久,还是丽娘先笑起来:“至于我后半生的故事,便不适合恩公这般洁身自好的人听了。”
“你与那郭四郎……若是真有情意,我便成全你们也可。”
丽娘惊愕的看着张野,随后噗嗤一笑,道:“恩公真是有意思。”她低头摆弄起手上的镯子,缓缓道:“我是个罪臣之女,他是当朝右相的亲子,这亲事如何能成?不过是我们做梦罢了。他原也是个俊秀人物,现在倒为了我,成了京城的笑柄。”丽娘抬起头,眼眶依然是红了:“我这样的女子,与其误他,不如负他。”
张野叹口气,觉得与丽娘说话真是叫人情绪低落,许是她这一生颠沛流离全不由己,总让人生出许多怅然来。
“你若是想要,就要伸手,难道只站在原地,等别人送到你手边来不成?”张小将军顶看不惯这她这悲春伤秋的样子,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还是回头来又与她说了两句:“递到你手中了,你倒要摔在地上,糟蹋完了又要哭,我真是看着也生气。如今你已经脱了那火坑,接下来要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罢。”
张野人也赎了,话也说了,得知丽娘与谢文喆没什么私情,心口的大石也不堵着了。他转身出了小院,看一看天色,已然是申时三课,只待过一会就要天黑了。
张野算了算时辰,决定回家先小睡片刻,毕竟晚上还要去跳墙,这可半分耽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