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纶比元昭大不到十岁,但在少监的位子上坐了几年,日日同那些奸猾似鬼的同僚打交道,自负有些看人的能耐,就他看来,元昭对刘瑕不论为什么,的确有忠心。王纶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放松戒心,道:“凡事谋定而后动,小师弟,你先上任,在朱右丞手下探清楚朝廷具体的收支用度,我们再做计较。”
元昭对王纶点点头,应下:“好,我听师兄的。”说完他脸上又浮起苦恼之色,转向刘瑕道:“殿下,我是初次入朝为官,许多官场顾忌都不知道,怕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人,我又是殿下的属官,对方只怪罪我还好,就怕会为殿下结仇,那我便罪无可恕、万死难赎。”
这话一出,不只是王纶,连一直沉默的薛道春都皱起眉,因为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这算什么意思?提醒殿下他做事不周到,所以用他要担与人结仇的风险?可元昭不是蠢笨之人,刘瑕又什么时候怕过与人结仇,就算真和人结了仇,也不至于说到“罪无可恕、万死难赎”这个地步。
两人疑心元昭有言外之意,但一时猜不出来,而且这书房里都是刘瑕的心腹,元昭这样当面避他们耳目,就不怕跟他们有嫌隙?
刘瑕本来心不在焉地端茶要喝,听了元昭这句话,又把茶盏放下侧头望他,长长的睫翼在灯火下如镀金粉,衬得眼眸更深。
“怕什么。”半晌,刘瑕闲闲一笑,“畏手畏脚做不成事,不要说得罪几个人,就算小郎君捅塌了中都的天,我也能给你撑一撑。”
高门大宅中都有报更的人,更鼓响了三声,元昭才回到北院。
整个信王府中,除了刘瑕的正院,就数北院花木最茂、景致最佳,房前有一棵高大的金桂正是花期,绿叶间星星点点都是米粒大小的黄花,气味沁人心脾。元昭在树下站了一会,看地上堆了薄薄一层花毯,肩头也落了几朵,才提步进屋。
院里的下人大半去睡了,只有两个侍女在守夜,看元昭回来,忙取热水来服侍他洗漱。等都收拾完,元昭换好寝衣,侍女要吹灯,他忽道:“不要吹,你们去睡吧,一会儿我自己灭灯。”
侍女们应一声“是”,留下琉璃灯退出里间。
元昭拿起灯走到贴墙的书橱前,取下一个楠木匣子坐回床上,然后打开匣子,从那里面拿出那本破破烂烂的天书。当初他在龙勒发现天就装在一个楠木匣子里,可惜元昭只拿走了匣是他在元府时找工匠做的,毕竟书籍容易损坏,而楠木不怕虫蛀也不易腐朽,拿来做书匣再好不过。
从验证了这本天书的能耐之后,他一有空就会琢磨翻动这本书的契机是什么,他还记得上次翻开这本书是巧合地一摔,但仔细一想,那天还是叔叔告诉他元氏要投效安王的日子,会不会是他遇到重要的事情,才能翻动这本书?
如果是这样,元昭觉得今天的朝中之变,也是一件极要紧的事。
琉璃灯被他放在脚边,光芒照亮封皮上的《照夜书》三字。元昭拿起书,竟比刚刚在书房里还紧张,他左手托着书籍,右手搭在书页上一翻,其它页纹丝不动,能翻开的除了最后一页,还是只有告诉他双桃渡事件的那一页。
元昭顿时泄气,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这本天书到底该怎么用?他失望地要把书合上,目光在书页上一扫而过,眼中忽然瞥到“元昭”两个字,登时愣住,这一页上能认出来的那几行字他早就倒背如流,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元昭马上把书又翻开,凑近灯从第一行起重新辨认,发现这一页上有一些墨痕模糊的字变清楚了,连起来看是:“及建永四年夏,庄帝诏天下才子充选太子舍人,大著作、博玉侯元昭奉诏侍帝。今帝少与昭睦,秋九月癸酉,匪首陈焕作乱,今帝与昭夜会于胥河双桃渡,昭助帝退陈焕匪众三百……五年春二月,日有食之。春五月,安王为太子,帝封益州王。”
其它文字都被元昭略过,他难以置信地盯住最后一句——安王为太子,帝封益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