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直奔电影院去,先是把票都买好,十点50的场次。周雪荣说他饿了,拉着徐明朗去附近商场吃东西。
周雪荣是南方人,9岁以前一直生活在苏杭,口味也偏甜,惯是喜欢些寡淡的汤汤水水。
徐明朗是标准京舌头,碰不得那些甜了吧唧的东西,更不明白周雪荣是怎么吃这些长成那么大高个儿的。
最后两人折中下,去美食广场吃了两碗烩面。
徐明朗永远忘不了那碗面,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后来他剩下的还是周雪荣拿去吃了。
徐明朗就特好奇的问:“你平时在家吃你爷爷剩下的吗?”
“不啊。”
“哦。看你吃得还挺习惯的......”徐明朗话刚说出口,就恨不得咬断这根舌头。他平日里在学校做惯了好好先生,说话滴水不漏,最好谁都不得罪,但只有亲近他的人才知道,其实他嘴挺狠。这一和周雪荣凑一块儿,他这嘴就跟棉裤腰子似的,什么该讲不该讲的都抖落了。
人家常说“言多错多”,可不就这么回事。这话换在别人听来,免不了心里怄气,谁特么从小吃剩饭长大,这不埋汰人吗……
周雪荣听了却没什么反应:“浪费粮食总是不好。我小的时候,每天就两顿饭,过了饭点就别想吃东西了。”
“这么严?”徐明朗趁机转移话题,“哎对了,你小时候不是跟你妈住一块吗?”
周雪荣的筷子顿了一下。
然后点了点头。
徐明朗当下就哽住了,气氛有点尴尬。
周雪荣低头吃了两口面,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发出来。
“没事的。我和她感情一直都不好。”
徐明朗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这里不太好。”周雪荣点了点太阳穴,“所以照顾我挺不容易的,现在回头想想,各有各的难处吧。”
徐明朗没想到话题的走向变得如此沉重,故作轻松的说:“嗨,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从小皮到大,空竹棍都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了。空竹你知道吧,我小时候有一阵特流行,吵着要我妈给我买,结果玩了两次就腻了,放仓库里吃灰,结果我妈愣是把空竹棍当警棍使你知道吗,打人忒疼了我去......”
“我妈小时候也打我。”
“哈哈哈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
“她有时用拳头揍我,有时候打得狠了,就揪着我脖子往墙上撞。”
徐明朗的笑声停了。
周雪荣吃完了最后一口面,端起碗喝了口汤:“我从小住在一个没有窗的房间里,里面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你能想到的所有娱乐设施,里面通通都没有。我也很少能出门,除非她生病了,家里没药又没吃的,这时候她会给我些钱,让我去楼下小铺或者菜市场买必需品。每次出门,我都觉得外面的世界就是天堂,蓝天白云,绿树红花,还有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暖洋洋的,让人想哭。”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啊?”徐明朗对周雪荣突然的发问猝不及防,想了想又不知道他指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意思,反问道,“‘这种感觉’是指什么?”
“就是那种,想要这一刻永存,为此不惜用一切来交换,但想一想,又觉得这种愿望很幼稚,根本不可能实现。即使自己愿意用一切交换,可仍然没办法实现,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怜,但又对来之不易的幸福感到感激,这样复杂的感觉吧。”
徐明朗从没想过这种问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雪荣摇了摇说:“我不该说这些的,忘了吧。”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嗯。”
“你妈妈为什么打你?”
周雪荣突然笑了:“因为我叫她‘妈妈’。”
俩人都没有看时间的好习惯,等意识到这顿饭吃了很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胶囊电梯外排起了长队,俩人撒丫子就跑消防楼梯,徐明朗一边往下跑一边学野人怪叫着,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着,连周雪荣听着都笑得前仰后合,俩人完全不知道在笑什么,但一起笑的时候,就像在面粉厂点燃一根火柴,将一切不如愿都引爆。
俩人一路疯跑到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场五分钟了,徐明朗着急往里进,周雪荣却非要买爆米花,要徐明朗先进去。
周雪荣说:“看电影一定要吃爆米花,这跟外面卖的不一样。”
“就少吃一次能怎么?刚才那两碗面吃谁肚子里去了。”
周雪荣蔫着没吭声,接过前台姑娘手里的爆米花。
由于开头少看了一段,徐明朗一开始没进入状态,只是一边看着荧幕上的周迅,一面用胳膊肘捅咕周雪荣。
“我去,太他妈漂亮了。”
周雪荣没理他。
“我听说她和窦鹏有过一段,俩人分没分?”
周雪荣还是没理他。
“窦鹏你不认识?窦唯他堂弟啊,也是搞音乐的。”
周雪荣挪了挪屁股,把爆米花递给徐明朗
徐明朗正觉得饿了,都怪中午没怎么吃东西,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裹满了糖浆的米花还带着温乎,越嚼越有滋味,徐明朗一连吃了好几口,又觉得脑子都不在电影上了,好像全身上下只有舌头最敏捷。
他把爆米花推了过去。
电影正播到三分之一处,周迅饰演的李米听着乘客说起自己在农村的女朋友,一个矫揉造作的乡镇女孩,于是来了一段夹着嗓子,捏着眼神的模仿起她楼下一个外来务工的女服务员,看得徐明朗嘿嘿笑了两下。
“这段真挺有那么个意思啊。”
“我也认识这么个女孩,估计台湾偶像剧看挺多,一张嘴跟林志玲似的。”
周雪荣瞥了徐明朗一眼。
徐明朗的笑还没有完全消退,眼神里盛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