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渲染上一层乌蒙蒙的灰色。
楼下的呼喊与劝说已经听不真切,耳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天台断掉的护栏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了少年纤细的手臂,少年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紧握着男人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松懈,任由伤口处涌出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小臂向下流淌。
可手心里却沾染上手臂滑下的黏腻血液,他的手无法控制地打滑,他崩溃的大声哭喊着,祈求着,死命握住那只大手向上拖拽,尖锐锋利的金属深深刺进骨肉里,随着他费力拖拽的动作在手臂上几乎是切割出一道血口。
顺着手臂流淌下来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手掌,血液沿着他的指尖一路滑下去,在男人雪白的衣袖上晕染出团明艳的花。
视线里是一片刺眼的红。
“小辙,放手吧。”
男人的声音裹在风里,那张熟悉的脸在眼前变得模糊又混浊,少年的眼里弥漫着苍茫的雾气,盛不下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沿着脸颊淌下,又迅速被楼顶的风吹得只剩下脸上化开的潮湿。
乌云蔽日,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天空中突然顷洒下来的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发梢滑落的冰凉雨水混着温热的泪彻底模糊了眼前视线。
夏天的雨总是来势凶猛,楼下的人做鸟兽状散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别人家的事再大也比不过自己家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收的被褥。
“是爸爸窝囊,爸爸对不起你们。”
他死死抓着男人的手腕,奈何掌心里的湿粘让他的手怎么也握不紧,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一边将半个身体探到护栏外,用另一只手去够男人的胳膊。
“小辙啊,要照顾好妈妈。”
少年摇着头,嘴里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什么,耳朵里却嗡鸣得厉害,什么也听不见了。
男人缓缓合上了眼睛,嘴唇轻轻翕动:爸爸走了。
最后不知是他还是没能握紧的缘故,还是男人挣脱手腕的缘故,他只能看着男人的身体向下坠落。
他终于用空出的手抹了一把眼睛,他看到,男人的脸上缓缓漾起了一抹近乎解脱的笑容。
瘦长的身体呈大字砸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头颅渗出大片鲜红,瓢泼的大雨都洗不掉的鲜红……
刺耳的警笛声,混乱的脚步声,交杂着没离开的人群中爆发出的惊叫声。
耳边的声音逐渐遥远。
慢慢的,平息下来,只剩下盛夏季节里聒噪扰人的蝉鸣。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狭小的屋子里没有窗户,视线里还是乌漆嘛黑的一片。
母亲的呜咽声已经消失了,大概是睡了。时辙的眼里是迷蒙的雾气,他没有焦距的眸子盯着天花板,张着嘴喘息着缓了一会儿,等待着起伏的胸口逐渐平息,不知何处发出的微弱的低频电波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了数倍,耳朵里持续着听到玆——玆——的声响。
暑气蒸人。
身下的凉席被体温暖得火热,他的后背沾着一层粘稠的汗,衣服黏腻的贴在身上,牵起浑身燥热。正要抬手脱上被汗浸湿的衣服,他却发觉自己的胳膊像是坠着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住,连同脖子都转不动。
从后背传上一阵沁骨的寒凉,如丝如缕的寒意细细地向身上蔓延,他心头震颤,布满了潮汗的额角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冰得突跳起来。
他紧紧阖上双眼,极力忽视掉耳边异样的动静,奈何静谧的夜色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将他的神经末梢拉紧至极度敏感的程度,那怪声更加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