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恕厉声道:“这九十万,到底是怎么来的?”
龚赋眼中的泪掉了出来,他双手用力抱着头,头不断甩动,发狂道:“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去查啊!好,就算我父亲收了脏钱,难道他就该被杀吗?你们警察就不用去抓杀害他的人吗?”
明恕盯着龚赋,神色越发严肃,声线也忽然一冷,“我现在追问你当年的事,就是为了找到杀害龚国真的凶手!”
龚赋抹着满脸的泪,“可是我不知道啊。我一个教书的,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我和姗姗感情很好,可是她家里说,如果不买大房子,就不把姗姗嫁给我。我和姗姗再怎么攒,还是不够……”
明恕说:“所以你就向你父母求援?”
龚赋愣了很久,喃喃道:“我也怀疑过,我父亲怎么能拿出那么多钱。我问过他一次,他说是姐姐支援的。我和我姐,从小关系就不好。我姐当初出国,是因为我父母偏心,她说过,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她,她不可能支援我买房……”
“可我不敢多问啊。”龚赋颤抖着,“如果钱不够,我就买不了房,娶不了姗姗。我……难道是因为我,我父亲才遇害的吗?”
经过层层努力,特别行动队终于联系到目前已经在南半球定居的龚欣。
得知父母在一年前身亡,龚欣一时哑然。不久,明恕听到低沉的叹息。
“没想到当年一走就是永别。”龚欣说:“我只是恨他们,也恨龚赋,但没有恨到希望他们去死的地步。”
明恕知道龚欣的近况,她在清洁能源行业工作,已婚,目前生活美满。
“节哀。”明恕说:“我这里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解答。”
龚欣将情绪克制下来,“好,你问。”
明恕说:“七年前,龚国真是否联系过你,向你要一笔钱,用于给龚赋买房?”
龚欣沉默,大约是在思考。十来秒后,她说:“要过,但我没有给。他们骂我冷血,说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帮。”
明恕说:“你最后一次和你的家人联系是什么时候?”
“四年多以前吧,我记不太清楚了。”龚欣苦笑道:“其实自从我出国,就和他们联系很少了,我这人没有多少亲情观念,让我尽赡养的义务可以,从我这里拿多余的钱,我不会给。”
深秋的街头,人行匆匆,乐然仍然穿着他那件明黄色的宽松外套,戴着顶鸭舌帽,乍一看和外卖员没有分别。
就因为这身装扮,他被明恕派到街上来接外卖。
外卖员骑着摩托赶到,乐然伸手去接,还被打量了两眼。
乐然就无语了,提着口袋匆匆跑回楼里,筷子都还没掰开就问:“明恕哥,我穿这衣服真的像外卖员啊?”
明恕挑了份蜜汁叉烧套饭,靠在桌边吃,“一直没人告诉你?”
“他们都说挺阳光的啊。”乐然不急着吃饭,拿出手机一通照,“昭凡哥说,一到冬天,大家就穿得灰不溜秋,看着死气沉沉,越是这样,越该穿喜庆一点的颜色。比如亮红色,明黄色……”
明恕想到上次昭凡那一身亮红,唇角抽了一下,“别说你这件外套是昭凡送的?”
“这倒不是。”乐然摇头,往门外看了看,见沈寻不在,才道:“寻哥过生日之前,我想送他一件衣服当礼物,但我内什么,比较土。”
明恕放下筷子,“……乐乐,咱不能这样说自己。”
“这没什么啊,我本来就土,审美能力不行。”乐然自己倒是无所谓,“我看不出哪些衣服上档次,哪些衣服没档次,要我挑,我就给寻哥买运动服。”
明恕笑道:“运动服也挺好。”
“其实我本来想找你陪我去逛逛,你会挑衣服。但你回冬邺市去了,花队和小柳哥在洛城,我身边唯一能用的只有一个昭凡哥。”乐然说:“所以我只能和他一起去商场。”
明恕顺着道:“嗯,昭凡是个可以用的。”
正在不知哪儿出任务的昭凡:“阿嚏——”
乐然接着道:“昭凡哥和寻哥好歹是同学,年纪一样,品味也差不多。”
明恕腹诽:你寻哥和昭凡品味可差得远。
“不过后来还是我自己给寻哥挑的。”乐然说着就笑了,“寻哥很喜欢。”
明恕无奈道:“所以你把昭凡拉出去,后来他没挑成送给沈队的衣服,倒是帮你挑了一件?”
“就是这件。”乐然挠了下头,“我当时也没觉得像外卖服啊……”
明恕在乐然的肩上拍了拍,“乐乐,下次别跟昭凡逛街了。他坑你。”
乐然给自己拍了几张照,越看越他妈像外卖员。
“妈的!”特别行动队的模范队员爆粗了。
明恕就笑,“这案子破了,你不急着回京吧?”
乐然说:“说不准,得看有没有新的任务。”
“去我那儿玩几天。”明恕摆出兄长的架势,“我给你挑衣服。”
休息时间也就吃饭这一会儿,大家风卷残云,一桌子盒饭片刻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明恕本以为二监那边能查出些什么来,可第一,十年内曾经在二监服刑的犯人已全部核实,无一人遭遇了与秦英相似的事,这说明秦英是唯一一名受害者,在假定秦英与器丨官交易有关的前提下,整座监狱十年来只有一个人成为器丨官黑市的牺牲品,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至少是没有先例;第二,没有证据表明,秦英在被带走之前,接受过移植手术的相关检查,监狱虽然会定期为犯人进行体检,但这种体检绝对达不到移植手术体检的标准。
两点加起来,秦英被龚国真带走,就不该是因为有人想要他的器丨官。
可如果排除这种可能,那就又回到了原点。
明恕将窗户推开,深秋的冷空气一下子灌入室内。
沈寻走过来,“秦英被带走确实是最大的迷,来到静历市的七年间,他一直安分守己,是这个社会上最为普通的人。要说有谁想要将他置于死地,我只能想到曹风槐——即便秦英已经入狱,曹风槐还是怕他将自己供出来,所以一心要他死。但是曹家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曹风槐这人做事向来是找亲信,他的亲信拒不承认曾经参与过秦英‘越狱’一事,现在也没有证据支撑这一推断。”
明恕抱着手臂,摇头,“曹风槐想灭秦英的口,还有更方便更安全的方法,将秦英从监狱里带出来是下下策,既然他已经买通了狱警,那为什么不让狱警在监狱里使个手段?秦英不可能是被曹风槐灭口。”
沈寻说:“那就只能是外面有人需要他。明队,除了器丨官交易,你还能想到别的可能吗?”
明恕紧拧着眉,现在线索已经在逐步合拢,七年前,龚国真的儿子需要一大笔钱购置新房,而龚国真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钱,国外的女儿又不愿意给予支援,这时,有人将“发财”的机会递到龚国真面前,龚国真接了,并且威逼另一位狱警与自己合作。
能做到这一点的,非富即贵。
楚家符合条件,而楚信确实是在七年前做的手术。
但楚家什么供体找不到,为什么一定要秦英?
是哪里还没有想到吗?
哪一个角落里,还蒙着尘埃?
明恕深吸一口冷空气,大步走到白板前。
冬邺市,“寒山”书咖。
夜已经很深,许多咖啡馆早已打烊,也就这间打着“城市夜书房”名头的咖啡馆还在营业,但客人寥寥,近乎于无。
角落里,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水勋说:“楚信现在在警方手上,祈月山的案子闹得这么大,警方盯着他,楚先生也没办法。”
骆亦冷声道:“楚庆有的是办法将楚信捞出来。”
水勋笑道:“那也得分时机,现在去和警方对着干,风险太大。”
骆亦沉默,那双平时充满善意与宽容的眼渐渐变得阴鸷。
水勋站起身来,露出虚假的笑,“放心,想除掉楚信的不止是你。楚信这个大丨麻烦摆在那儿,你以为楚先生想看他在海镜寺里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