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为善(28)
白英。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
但这个普通的名字顷刻间抓住明恕的神经。
秦英当年在海镜寺获救时,始终不说自己姓秦,而秦英名义上的养母名叫白虹。
离开海镜寺之后,秦英给自己改名白英?
“这是静历市第二监狱提供的白英资料。”萧遇安点了点桌上早已拆开的封袋。
明恕将资料抽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英的照片。
那是一张比大多数男人都清秀的脸,双眼炯炯有神,根本不像一名囚犯。
明恕立即将手机中保存着的秦英照片调出来,左右对比,沉声道:“白英就是秦英!”
“对。”萧遇安站了起来,“白英十二年前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获刑十四年,这张照片拍摄于十二年前,他当时的年龄是25岁,相貌与16岁时没有太大的差别。服刑五年之后,也就是30岁时,白英越狱离开,至今不知所踪。”
越狱常见于影视文学作品中,但现实里,越狱并不是经常发生的事,一来监狱自有一套管理体系,再凶残的犯人在里面都会被管服,二来就算跑出去了,也只能过一辈子担惊受怕、四处躲藏的生活。
极少数犯人会选择越狱。
“奇怪。”明恕紧皱着眉,“故意伤害致死被判十四年,已经算轻判了,白英服了五年刑,态度端正,积极改造的话,也许无需待满十四年就能出去,他犯不着冒险越狱啊。白英服刑时表现怎么样?”
“暂时不知道,白英在监狱里的情况,还有他犯罪的具体细节,需要你去安排核实。”萧遇安手指交叠,“可以肯定的是,当地警方在查龚国真一家惨死的案子时,并没有联想到白英越狱这个点。”
“怎么会?”明恕不解,“囚犯越狱,不管在哪里都是该严查重查的事。龚国真死在白英越狱之后,侦查的重点就应当是囚犯报复。”
萧遇安说:“但据狱警说,龚国真一直很照顾这位犯人,白英没有报复龚国真的动机。”
明恕眉心拧得更深,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了判断,“这座监狱有问题。”
萧遇安点头,“我现在了解到的只是表象和皮毛,毕竟我们的人还没有过去。相似的现场发生在三座城市,龚国真一家,曹风槐一家,秦雄一家之间必然有关系。就我们冬邺市的线索来看,这个‘关系’存在于秦英,也就是越狱的白英身上,不过另外两桩案子说不定能提供别的思路。”
“我现在就去静历市。”明恕说着目光一沉,“但这案子不归我们管,跟当地警方沟通好了吗?”
萧遇安看一眼时间,“沟通的事由特别行动队去处理,你准备一下,直接去静历市与他们会合。”
跨丨省查案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省与省,市与市之间消息不一定互通,而且各有各的关系网络,这也是一些流窜型连环凶杀案迟迟难以侦破的原因之一。
不过特别行动队出马的话,问题就好解决得多。
明恕和易飞赶往静历市,一下飞机就上了特别行动队的警车。
“明恕哥,又见面了。”副驾上坐了位眼睛很大头发很短的年轻人,那精气神一看就是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却不像正在开车的队员一样穿着警服,而是穿了件明亮的黄色外套。
“乐然,叫他乐乐也行。”明恕给易飞介绍,“特别行动队里最能打的一位。”
易飞冲乐然笑道:“你好。”
“易队你好!”乐然与易飞一击掌,露出八颗小白牙。
明恕问:“沈队也来了?”
“寻哥在市局。”乐然说:“这个白英以前是‘黑户’,你们知道吗?”
明恕点头,“他小时候在冬邺就一直是‘黑户’。”
“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是,白英18岁时在静历市上了户口,帮助他上户口的是一户姓乔的人家。”乐然说:“有了身份之后,白英还是住在乔家,因为没有学历,也没有关系,只能做一些收入比较低的工作。在25岁涉嫌故意伤人之前,他在一家海鲜店打杂。”
明恕在飞机上已经看过白英伤人的始末——
十二年前,静历市有一家名气极大的海鲜店,名叫“红妆”。
“红妆”这名字与海鲜店本身并不搭,它指的是海鲜店老板周寒出众的外表。
当年静历市一直有传闻,有说周寒被富商包养,有说哪家的富二代与哪家的权丨二代为周寒争风吃醋。
八卦助长了“红妆”的火爆,白英就是在“红妆”二店开业时进去当了名杂工。
半年后,“红妆”二店的包厢里发生了一起命案,28岁的私企老板张隆被尖刀捅穿肺部,虽然医院全力抢救,仍然没有将人救过来。
刀上的指纹、现场的血足迹证明,当时进入包厢,并与张隆发生争执的白英是凶手。
白英认罪态度良好,称自己是在受到张隆的百般刁难之后,一时冲动与张隆动手,失手将厨刀捅丨入张隆的身体。
现场的打斗痕迹和白英身上的伤证实了白英的话。
最终,白英因故意伤人至死,被判有期徒刑十四年,于静历市第二监狱服刑。
案件似乎很清晰,没有疑点,可白英越狱却构成了最大的疑点。
静历市局,刑侦支队。
明恕一行人赶到时,沈寻正在与一位头发花白的警察说话。
“明队来了。”沈寻省去客套,直接道:“这位是当时负责侦办白英案的陈贺陈队长。”
白英案是个小案子,而静历市也只是个小城市,当地警察过去从来没有与特别行动队合作过,沈寻一到,市局上上下下都显得十分紧张。
陈贺更是如此。
他在公丨安系统里工作了几十年,从街道的片警干起,后来升到了分局刑警中队,办了些不痛不痒的案子,被提拔到市局刑侦支队是前年的事,但因为年纪大了,他已经不再奔波在一线,平时做的都是些后勤、行政工作。
特别行动队一来就问他十二年前的白英案,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难道是那个案子出了错?
“陈队,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弄清楚当年发生在白英身上的事。”沈寻说:“白英在二监服刑期间越狱,这件事你知道吧?”
陈贺点头,“我还参与调查过。”
“就你对白英的了解,他越狱的原因可能是什么?”明恕问。
“我……”陈贺脸上的皱纹抖了下,半天才道:“我对他能有什么了解啊。”
明恕眼神顿变。
一名称职的刑警,绝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若要问谁最了解一个杀人犯,那明恕的答案绝对是——追踪、抓捕他的警察。
明恕自己就非常了解调查过的那些嫌疑人。因为若是没有了解到极致,就根本找不到某些嫌疑人的破绽。
当然,不是所有刑警都能做到这一点。
明恕轻叹一口气,又道:“那先说说你们当年查白英案时的情况吧。我想听的是细节,还有你们就线索做出的分析,而不是案卷上的那些内容。”
陈贺与明恕对视片刻,别开了眼,“这个案子证据比较充足,白英也认罪,我们就没有上报给市局。现在你让我说细节,我真的想不起太多,因为侦查中就没有遇到什么难点,这种案子,我们一年不知道要办多少起。”
“你刚才说,你参与了白英越狱的侦查。”明恕说:“那对白英服刑时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
陈贺这回点了点头,“我听狱警说,他一直认真接受改造,从来没有在监狱里闹出什么事端。唯一的一件,也是别人欺负他。”
明恕问:“是什么事?”
陈贺说:“和白英关在一起的都是大老粗,白英一个白净清秀的男人,可能经历什么,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想到吧?”
明恕蹙眉道:“他被侵丨犯了?”
“这倒没有。”陈贺说:“狱警及时赶到,把白英救了下来。白英在监狱里老实、勤劳、听话,狱警多多少少给他开了些绿灯,比较照顾他,后来类似的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我们去调查白英越狱时,从犯人那儿听说,他们有的人管白英叫‘二监亲儿子’。”
明恕问:“龚国真也是照顾他的狱警之一?”
听见“龚国真”这个名字,陈贺脸色一变,讷讷地点头。
龚国真一家惨死,这案子一日不破,悬在静历市上空的阴影就一日难散。
遇害的是狱警,嫌疑人多半是某位心中有恨的犯人。同为长期与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警、特警,难免将自己代入其中。
“我其实……”陈贺看了明恕和沈寻一眼,欲言又止。
沈寻道:“陈队,你有任何想法,都告诉我们。”
陈贺低头沉默了许久,叹气道:“我其实真的没想通,白英为什么要越狱。他,他实在是不像个会越狱的人啊。他在二监待了五年,一直本本分分的,当初他认罪态度那么好,也是为了争取轻判,十四年有期徒刑,照他的表现,最后根本待不到十四年,出来也就三十来岁,还可以正大光明地重新做人。但他跑了,这辈子就等于毁掉了。”
明恕本以为见到当年侦查白英案的警察,线索会清晰很多,但陈贺提供的信息太少,明恕与沈寻一番商量,决定亲自去静历市二监,易飞则留下来调查白英的“家人”。
“他们想不通白英为什么越狱,我就想得通吗?”狱警黄小春翻着过去的档案,“照我说,这里谁越狱,都没有白英越狱奇怪。真的是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人突然就不见了。白英越狱之前,还跟我聊过他自个儿出狱后的打算,说是想盘个铺子下来,做点儿小买卖。”
正是因为谁都没想到白英这样一个“模范犯人”会越狱,当时整个二监手忙脚乱,未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后来尽管出动了市局的特警,还是没将人给找回来。
白英越狱时,龚国真就在当值狱警之中。
调查记录显示,事发后所有当值狱警都接受过问询,均表示白英当天没有异常。
可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从戒备森严的监狱消失,又怎么可能毫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