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广场上有很多冷饮吧,萧遇安和明恕坐在视野最好的一家里,萧遇安要的是冰镇苏打水,明恕叼着吸管,正喝着大杯香草奶昔。
“这么一看,罗祥甫就是这群中老年街拍爱好者的缩影啊。”明恕说:“这才多久,我都看到三个姑娘和他们起争执了,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不懂最基本的礼貌。”
“也不尽然。”萧遇安往右前方指了指,“你看那位穿灰色衬衣的老人。”
明恕抬头看去,只见老人正在与一位穿红裙的姑娘交流,相谈甚欢的样子。
“那位老人就很绅士,完全没有不妥的举动。”萧遇安说。
“但这样的老人比较少,你看这儿,还有那儿。”明恕扬手一挥,“都跟文尧形容的罗祥甫差不多。”
萧遇安轻声道:“文尧……”
“嗯?”明恕问:“她怎么?”
“‘文’这个姓不算常见,文尧与文黎都姓‘文’,我怀疑过文黎。”萧遇安说:“如果文黎有事隐瞒,我们肯定会被拉入一个陷阱。”
明恕眼神一紧,“不可能吧?”
萧遇安笑了笑,“别紧张,后来我确认过了,文黎与文尧没有任何关系,罗祥甫遇害时,文黎在蛇荼镇。”
明恕说:“吓我一跳!”
萧遇安说:“我们与詹环雄的沟通有时需要依靠文黎。她很重要,我必须确定她是否可靠。”
明恕点头,“对了,说起詹环雄,下午我和易飞根据詹环雄的证词,细化了一下凶手的形象。”
萧遇安说:“说来听听。”
“凶手是女性,因为罗祥甫在街拍时的粗鲁行径而想‘惩罚’、‘抹杀’罗祥甫。她和侯诚应该有类似的犯罪动机,自以为正义,但她肯定不是侯诚的‘信徒’——侯诚的‘信徒’几乎都是和鲁昆一样的激丨情杀人犯。”明恕说:“我将她和侯诚做了一个对比。侯诚是悬疑作家,喜欢设置悬念,玩反转的戏码,这一点在作案时表现得非常充分。侯诚做了很多多余的事,如果他不这样做,我们其实无法在短时间内锁定他。总而言之,受他的惯性思维影响,他作案时‘不干净’。”
萧遇安适时给予回应,“嗯。”
明恕又说:“杀害罗祥甫的凶手却太懂得隐藏自己,多余的事一件不做,就连案发现场的痕迹,都交给别人去破坏。她的心思比侯诚缜密得多,就她杀害罗祥甫的‘干净’程度来看,她不可能是新手。詹环雄看到她靠近罗祥甫之后,有个右手捂住罗祥甫口鼻的动作,那必然是在下毒。虽然罗祥甫当时已经在酒精与安眠药的作用下处于晕眩状态,神智不清醒,能够站立,反抗能力却不足,但这个举动对于女性来说仍然非常冒险。她是老手,有把握,才敢这么去做。”
萧遇安说:“就‘干净’这一点看,她作案时的习惯反映了她生活里的性格——干练、从容、自信。她比侯诚更加难以对付。”
明恕说:“我觉得她应该是个长期生活在城里的人,接受过优良的教育,非常独立,接触过很多人,有一份体面而重要的工作。”
萧遇安说:“这样的人太多了。”
明恕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加上‘痛恨街拍’这一个限制条件,范围就会缩小不少。”
萧遇安这次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隔了一分来钟,才道:“也有可能不是‘痛恨街拍’。”
明恕放下奶昔杯,“嗯?”
萧遇安说:“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天气凉爽下来,喷泉广场上人越来越多。相应的,冷饮店也人满为患。明恕被人挤得撞在桌子上,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群打打闹闹的初中女生。
他不至于教育人家小姑娘,只得拖着凳子往萧遇安身边靠,“什么现象?”
“这里其实不只是街拍爱好者追着俊男美女拍照,还有人衣着讲究,想要进入他们的镜头。”萧遇安说着一指,“看到了吗?”
“还有这样的?”明恕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一位穿白衣的女人在街拍爱好者之间来回走动。
萧遇安说:“她想被他们捕捉,但也许是衣品不佳,也许是相貌普通,也许是身材一般,也许单纯是没有模特的气质,一直没有人为她拍照。自从你的奶昔送来,她就在喷泉附近转悠了,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分钟。”
“至于吗?”明恕不解,“实在想拍照,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家人朋友帮忙?实在不行直接请摄影师也行啊。像素高一点的手机,最普通的单反,随便一台设备也能拍。”
“但事实就是,她没有请亲友,也没有请摄影师,固执地站在街拍爱好者们面前,希望成为他们镜头中的风景。”萧遇安又指向另一个方向,“而且她不是唯一一个,那个穿浅灰色改良西装的人看到了吗?她也在广场上待挺久了,但没有街拍者跟她搭讪。刚才有个和她着装类似的女士被围着拍,她一直站在不远处观察。”
明恕问:“她们这是什么心理?”
“很好理解。”萧遇安说:“她们并不是渴望被拍照——拍照在现在这个时代太容易了,自拍、朋友帮拍,朋友不在身边,还能请路人帮拍。她们渴望的是,自己的风采进入街拍爱好者的视线。对她们而言,这等于自己的美被认同,会因此产生极大的满足感。”
明恕皱着眉,“……但有很多人厌烦街拍。”
比如文尧。
再比如特警支队的警花小允。
“有人厌烦,必然有人热爱。”萧遇安说:“不喜欢街拍的人被强行拍照,喜欢街拍的人因为自身条件不足而不受青睐,这两种情况都可能引起仇恨。”
明恕道:“也就是说,这类人也可能是杀害罗祥甫的凶手?罗祥甫只拍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多次忽视甚至拒绝过不那么漂亮的人,打击了这人的自尊心,因此被杀害?”
“人心诡谲,任何行为都可能激发不满和怨恨,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萧遇安站起来,“不过这只是今晚收获的一个小细节小思路。”
“要走了?”明恕赶紧将奶昔喝干净,“再坐一会儿吧,反正还早,不如再观察一会儿。”
萧遇安已经拿起了明恕丢在桌上的手机,放在自己裤袋里。
明恕以前因为大意,将手机和钱包落在了餐馆。后来萧遇安就养成了习惯,要么提醒,要么直接自己收起来。
“你以前不是说,想和我来这里吃一顿西餐吗?”萧遇安声音沉沉的,“晚高峰时间过了,现在去,应该不用排队。再晚的话,你想吃的菜可能就没了。”
明恕惊讶,“你想带我去吃西餐?”
你记得我说的话?
萧遇安笑,“我去重案组找你时就已经说过了,今晚约会。”
明恕立即站起来,“我以为只是来工作!”
“不止工作。”萧遇安温声说:“工作完了也该放松一下。”
明恕走到冷饮店门口忽然捂住腹部,皱了皱眉。
萧遇安回头看他,“怎么了?胃不舒服?”
“不是。”明恕摇头,表情忽然变得纠结。
就在刚才,他的肚子叫了几声。
好在冷饮店嘈杂,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中午还是吃得太少了,一份盒饭根本不够。
“哥,跟你打个商量。”明恕说。
“不想吃西餐了?”萧遇安一眼看穿,“想换地方?”
明恕说:“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捂着腹部,既然不是胃难受,那就是饿了。”萧遇安说:“觉得西餐吃不饱?”
“嘿嘿——”明恕笑起来,“吃西餐得优雅,今天我优雅不起来。哥,我们还是去吃烤肉吧。我知道这儿有一家,特别有名,我一个人都去吃过好几次。西餐我们下次再吃好不好?我给你烤五花肉!”
萧遇安纵容地叹了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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