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舞会,其实就是大家一起喝喝酒,谈谈天。不要紧,到时候跟着我就是了!”
五个钟头之后,云连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了盛鑫俱乐部门口。
这回他学乖了,用一件大棉袍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从头裹到脚,下了车袍子一脱,飞快地钻进楼里。
大厅里正放着华尔兹,年轻的公子小姐在舞池中相拥摇摆,跳累了就三三两两坐在角落里喝酒闲谈。
沈秋儒一进大厅就遭到了来自各方人士的嘘寒问暖。他不厌其烦地同每一个人都握了手,聊上两句,随后又扯过云连介绍道:“这位是云先生。”
对方于是又将笑脸转向云连:“云先生,幸会幸会。”
云连见沈秋儒在人群中左右逢源,好不神气,但那前来搭讪之人也不过是说些场面话,点到为止罢了。看来他这记者当得还挺体面,人虽无趣,买他面子的人倒是不少。
事实的确如此。京云报社作为东三省规模最大最具权威的报社,信誉极高。革命以来国内新闻业发展迅速,舆论的威力不容小觑,再加上这几年东三省局势复杂,当政行商的个个宛如惊弓之鸟,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当记者和编辑的。
云连因为不会跳舞,一进大厅就躲到角落里坐下。
“云先生,要不你先学着跳跳看?”沈秋儒不死心地想把他拉进舞池,“跳舞这东西其实不难,多练练也就会了。”
“多练练?跟谁练?”
沈秋儒闻言一愣:“也是,我也不好手把手教你……要不一会儿你离我近些,看我跳吧?”
说话间一名身着淡青色洋裙的年轻小姐走到两人跟前。
“沈先生总说工作忙,今天怎么有空来玩?”
“艾俪!好久不见。”沈秋儒推了推眼镜,满脸欢喜,“我这不是陪朋友来的嘛!”
说完,他伸手搭到云连肩上:“这位是云连,云先生。”
艾俪上下打量了云连一番,随后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男人只穿了件衬衫,头发也没有好好打理,两簇刘海毫无章法地翘在额前,显得有些过于随便了。但好在他肤色白皙,五官生得优美细致,看上去也还是赏心悦目的。
“这么俊的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过?”
“云先生月前刚从上海过来。”
“哟,大城市来的。”
云连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人抹了胭脂的嘴唇,红艳艳地开合着,像是在吞吐什么东西。
沈秋儒正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艾俪扭头瞅了一眼,叫道:“哎呀,瞿少爷来了,我去同他打声招呼。”
走了两步她又回过身来扯了下沈秋儒的胳膊:“一会儿陪我跳支舞。”
艾俪走后,沈秋儒问侍应生要来一瓶香槟,边斟酒边对云连说:“刚才那可是程参谋的女儿,你好歹对她热情点。”
“程参谋?”
“程参谋现在可是大帅眼前的红人,艾俪又长得好看,追求她的富家公子聚到一起能编一个排。”
“好看?我怎么没看出来。”云连随口道,“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她总喜欢叫我给她写诗,我写了,她又不仔细看……哎,其实我知道她只是爱炫耀罢了,我写的那些诗,全成了她跟她那些姐妹的茶后谈资了,天晓得她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云连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觉得很是好笑:“不写不行么?”
沈秋儒并没有留意到他语气里的调笑:“她这么明着问我讨,我写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哦,那真是委屈你了。”
又有一拨人从舞池里退了下来,沈秋儒指着人群中一个穿姜黄色旗袍的女子:“看见那个高个子的没?对,刚刚回头的那个……她是沈阳造纸厂老板黄济的女儿,叫曼茹。”
“哦,造纸厂。”
云连并不想结交某某老板的女儿,觉得绕这么一个大圈子很是浪费精力,不如直接跳过女儿认识她爹。
然而沈秋儒似乎还是对女儿更感兴趣一些。
“沈阳造纸厂跟京云报社是生意上的伙伴,所以黄家跟连家关系不错。”话到此处他突然挤眉弄眼地对云连一笑,“听说曼茹对人俊兄有那么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