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吃饭,周爽来到食堂,发现食堂的舞台上摆设着一些桌椅,顶蓬上也挂着些彩条和幕布,快国庆节了,看来学校是要办一次国庆文艺晚会。
这几天想必正在排练,周爽学校的食堂本来就是礼堂,礼堂也是食堂。那些在这儿排练节目的同学想必是一直排到了上午放学,来不及收拾道具,便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开饭了,至于开完饭后为什么还没收舞台上的东西,就不晓得了。
周爽左右环顾看了看,看不到那些曾经熟悉的年级文艺骨干们的身影,估计是互相扯皮,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最后就把道具留这儿了。
忽然周爽看到政教科的侯科长来到了舞台上,只见他四处张望,大概是在寻找那些文艺演员们,似乎又找不到。
和周爽在一起吃饭的李庆笑道:“怎么样?这回找不到人了吧?工作安排得太不具体了!”李庆着重地把“不具体”三字加以了重读,这本是侯科长平时的口头禅。
“那些排练节目的估计也排练了一晌,也够累了,这会儿估计吃完饭回寝室了吧?”周爽猜测到。
“嘘——,参加排练节目的同学都是各年级挑选出来的精英!精英吔!”李庆再次重读“精英”二字,“精英!素质自然都是极高的,没收道具自然另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且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爽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佩服李庆的反讽能力。
这时再看台上的侯科长,只见他正往后门处张望,似乎看到了谁,“喂!喂!……”喊了两声,却不知是想不起名字了还是什么原因,没有喊出人名。
李庆和身边几个人好奇地站起来也一起往后门处张望,看是哪个人叫“喂”,又是哪个叫“喂”的人胆敢不应。
看了半天,虽然有人进进出出,却不知侯科长“喂”的是哪位?
扭头再看侯科长时,却见侯科长笑嘻嘻地说:“这几位站着的同学,麻烦来台上一下,帮忙把道具收一下。”
几个站着看热闹的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站着看热闹的同学捂着嘴吃吃地想笑。李庆懊恼地看了看周爽,周爽却不抬头,摇着头小声说道:“不具体,真不具体。”
“喂!别愣在那儿呀?赶快!活儿不多,快上来。”侯科长在台上催促。
几个人磨磨蹭蹭、很不情愿地上台搬东西去了。
周爽边吃饭边看正在收拾舞台的几位同学,忽发奇想:如果演员们能在这时候登台表演,而同学们在下面边喝汤、啃馒头、吃菜,那定会别有一番滋味,说不定会大大提高大家的胃口和食欲,拉动学校食堂的GDP也未可知。
周爽有时候很佩服自己灵光一现的想像能力,只是不便讲给别人,真要是那样简直就像是大多数风景名胜区的保留节目了,边吃边喝边看表演,不错,真的不错。想想那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载歌载舞、钟鸣鼎食、把饭言欢,简直是帝王般的享受!说不定会就此忘记了食堂师傅们“斑驳陆离”的制服,以及因为辛苦烹食而像特种兵一样花花绿绿的油烟脸,还有那从售饭窗口递出来汤面条时碗沿上被泡得湿淋淋的黑里透红、红里透白的大拇指。
再看台上,侯科长眼见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把剩下的活儿简单的一分工,算是包给了具体人,又简单交待几句走了。
这回“具体了”。
再看台上那几位,一改刚才的慢慢吞吞,三下五除二干完了各自的活儿,跳下台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这正应了那句名言:“包工”不要命,“日工”不要脸。
李庆本来吃饭比周爽就早,这时回到座位上看看已经凉了的饭根儿,已无食欲,拿起碗起身就走。回头看了看还在细嚼慢咽的周爽,李庆说:“吃得怎么那么慢?赶上我奶奶了。”
“这你就不懂了,细嚼慢咽有利于健康,是养生之道!你奶奶做得很好。”周爽竖了竖大拇指。
李庆嘿嘿了两声,走了。
其实周爽平时吃饭也没这么慢,今天主要是因为观摩欣赏舞台来着。
“五魁首、六莲灯……”
“四季发财、七星高照……”
一段行酒令忽然传来,周爽扭头一看,几位仁兄正在撸着胳膊猜拳。
只见他们拳拳近面,呼喝连连,气势好不逼人,吐沫星掺杂着菜叶只喷对方面部,所以每猜一次拳便要用衣袖擦一次脸,旁边看官无不纷纷撑起雨伞自保。
周爽没好气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划拳是怎么回事儿呢?原也简单,那是饭伴儿们为了能更好地处理好刷碗这件容易引起矛盾和纠纷的事儿,以愿赌服输为原则,而研究出来的一种很好地猜枚解决办法。
“哄——”传来一阵笑声,那边划拳有结果了。只见一君垂头丧气地收拾着碗筷,其他人四散奔去。要说此君倒也有些能耐,十好几个碗,往一起一摞,足有米把高,端起来便走,走起路来气不更出、面不改色,足见内力不俗。只是那些青一色的铁瓷碗,个个斑驳、缺皮开口,一看便知不知摔了多少次了。
周爽对这些饭伴们的呼喝热闹倒也颇觉有趣,但自己却对饭伴有些敬而远之,不敢与他人结伴儿,不是别的,只是自己独立自由惯了,而且,就自己这种吃饭时间和习惯,一般人也不愿意和自己结伴儿。
周爽回头看了看远去的那位哥们儿,见他拖举着“宝塔”昂首挺胸、阔步前行的背影,心下暗佩他的臂力。一转眼间,他已走出大门外。
“哗——噼里啪啦”,门外忽然响起了群碗交响乐。
周爽的心都要碎了。
但是不要误会,那不是“宝塔哥”出现了什么失误,而是碗被扔进洗碗池的声音。
周爽看了看自己的“宝碗”,两年多了,它依然神采奕奕,没有任何缺口掉皮。
但不知怎的,周爽却丝毫自豪不起来——因为它没有沧桑感,缺乏厚重感——真的,它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二年级男生用的碗。
吃过饭,周爽返回教室,只见刘峰、李庆、王海斌还有几个女生正在聊得热火朝天。
走到跟前,听见刘峰正说:“现在跑长途太危险了,有时连夜开车,又困又累不说,路上还会遇到抢劫的,我表叔说,在外地开车,夜里路上看到招手的千万别停,女的也不要停,就算他站在路中间或躺在路中间也得开过去,不能停。”
“胡说,那不撵死人了?!”李芬反驳道。
“撵死就撵死了。”刘峰瞪大眼睛说道,“可你要是一停了车,万一那人是抢劫的,路边就会一下子涌出好几个人上你车上抢东西抢钱,弄不好连命都没了。”
“那依你说,为了怕万一,就不管什么情况一律撞过去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拦车?撞了好人也白撞吗?公安局不抓你才怪呢?”王海斌说。
“哎呀!你不懂。人家表叔跑长途拉货多少年了,这都是人家表叔的经验。”旁边李庆为刘峰帮腔,“外面的世界你不懂——”
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说就得这样,有人说这么做是故意杀人。
周爽不以为意,坐在自己位置上练起了毛笔字。
“你懂啥?只要有人挡道,就得撞过去,你知道那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坏人你就没命了。”刘峰一本正经地说。
“如果是你开车,你看见一个学生招手拦你的车,你也撞过去?”李芬问道。
“啊?……我……”刘峰没想到会被李芬这么一问。
“你怎样?”李芬追问,其他同学也都看着刘峰。
“……我……我……我根本就不去干这行。”刘峰说。
“我是说如果你干这行,你就撞?”李芬穷追不舍。
大家再次扭头一齐看着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