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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轮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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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骨折毕竟疼,走了一段路,肖恩终于忍不住扁嘴。维烈体贴地道:“我来背你。”

“你背不动我啦!”

“喂,比比我们俩的身高,小鬼。”外表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魔界宰相故意压了压十岁友人的小脑袋瓜,然后不由分说地蹲下来。肖恩只有不甘不愿地趴上去,但是晃悠了一会儿,他又高兴起来,好奇地问道:“维烈,维烈,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法术?”

“不是法术。”见左右无人,加上不想对这个朋友说谎,维烈叹道,“那是一种物理方面的能力,虽然我只是稍微扭曲了一下空间,还有重力和惯性。”肖恩张大嘴巴:“听起来好强哦,可是我为什么看到黑色的火?那个是什么?”

“黑色的火?哦,可能是碰撞产生的粒子波,因为向量变化引起的自然现象。”

“粒子?向量?”肖恩一头雾水。维烈再度复杂地笑了笑:“总之,很复杂的东西就是了,我也常常弄不懂,被我父亲的助手骂,所以我尽量不想使用这种能力。而且……这真的是非常粗枝大叶的能力,弄得不好就会造成很大的破坏。”

“可是,很厉害不是吗?”肖恩不解,用完好的手敲敲他的肩,“像刚才,如果不是你出手,我就被雷蒙德那个大坏蛋欺负了。虽然我本来是想保护维烈的。”

“保护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的魔界宰相愕然。

“因为!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强啊!”

维烈失笑:“肖恩,朋友之间是平等的,你不用以保护者自居。”肖恩大声道:“才不是!像我和莉莉丝(注:肖恩养的猫)是朋友,莉莉丝就不可能保护我!”

“……”

“总之,我一定会变强,变得很强很强,然后保护维烈、姐姐和义父!”肖恩越说越精神百倍,连手臂上的疼痛也忘了。维烈情不自禁地微笑,心头漾开名为“感动”的涟漪:“那你就努力吧,小骑士。”活了那么长的岁月,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张开守护的羽翼,虽然这个骑士的年纪实在小了点。

“你也不许走哦!”儿童的心性是敏锐的,肖恩潜意识察觉这个友人不会长久停留,抱着他的脖子,以近乎威胁的姿势下达通牒,“要一辈子跟我做朋友!”

这次,维烈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

谢过带路的侍从,维烈走进摆设简洁工整的办公室。

坐在桌后的不是珂曼家的现任当主,而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削薄的栗色短发,乍看就像男孩子,眼中也射出不让须眉的坚定光芒;她不漂亮,却有一种由内散发的强烈气势,远比一般徒有虚表的美女更震撼心扉。

维烈不由得肃然起敬。就是这个女孩,以稚嫩的肩膀担起渐渐**的家族;与联盟和各国巧妙周旋;保护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对抗势力强大的东方学舍。

只有她配做神剑[锻炎]的主人。

“维烈,请坐。”洁西卡-珂曼露出不同于公众场合的笑容,比了个手势,“辛苦你了,还把我那个笨弟弟从市场上一路背回来。”维烈不意外她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回以温和的浅笑:“小事一桩,肖恩又不重。”

洁西卡叹了口气,啜饮侍女端上的咖啡:“你和我一样,都太宠他了。”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维烈只有捧着红茶杯等她示下。

“我打算送肖恩去东方学舍。”

“!”维烈这一惊非同小可,“为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只是想利用肖恩。”在人界待了四年,他对时局多少有点了解。

“因为他的生活圈子太小了,虽然我一直希望肖恩能够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前天父亲跟我谈了一次,我觉得他难得说对了。肖恩毕竟不是笼子里的鸟,以他的性格,迟早会飞出去。与其如此,不如先让他认识到现实的险恶和人性的复杂。而且,多认识几个朋友对他没有坏处。东方学舍也就一帮老家伙讨厌,绝大多数老师和学生都还不错,我调查过了。”洁西卡条理清楚地道。维烈还是不赞同,然而转念一想:他回去后就会劝说大家,从此以后不再骚扰人界,到时肖恩对东方学舍而言就丧失了利用价值,可以太太平平地过一生,不再受[萨桑之子]的身份所拘。

想到这里,他咽下了反对的话。

洁西卡放下杯子,定定注视他:“再说,你不会一直待在我们家吧?”维烈默认。

“我虽然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我们也四年相处下来了,对你的人格,我还是信任的。我还要感谢你来到我们家,给予肖恩短暂的友谊。”

维烈忍俊不禁:“洁西卡,你说话真像小大人。”女孩一愣,随即微微苦笑:“没办法,习惯了,希望没让你不快。”

“没这回事,我是想说:偶尔最好放松一下,你也才十四岁。”

十四岁……想他的童年尽管学习压力重得要命,又时不时被父亲的助手嘲笑鄙视,不过拜那群小家伙所赐,好歹还算愉快。

“谢谢你的建议。”洁西卡浮起由衷的笑意。凡事理性思考的她,生平唯一做的一件不理智的事就是留下眼前的人,但是她并不后悔。

维烈-赛普路斯,一个来历成谜,年龄也成谜的少年,他就好象凭空出现,又好象会随时消失不见。但他给予的温暖,却像他这个人一样真实。宛如和煦的暖阳,又如吹拂而过的春风。

只可惜……他不属于这儿。

******

重新踏上魔界的土地,维烈百感交集。

有喜悦,更多的却是担忧。他离开时肖恩正处于低潮期,希望他的不辞而别没打击到他。都怪王,叫他回来也就回来吧,为什么不提前通知?

短短四年的时光,已经让他对那个世界,和那里的某些人产生深厚的感情,尤其是一个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的小男孩。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不知道他们还会有相见的一天吗?

“小维。”

正叹息间,听到一个熟悉又带点陌生的女性嗓音,维烈反射性地转过头。

黑绢般的秀发长及纤腰,五官精致得宛如出自名家之手的艺术品;俏皮的眼神仿佛随时在挑逗人,却因为那酷似紫水晶的色泽蒙上高贵感;而耳边微卷的鬓发又恰当地缓和了这种气质;白皙的肌肤隐隐散发出光辉,就像水晶和羽毛交融而成,莹润而洁净;一朵甜美的笑花点缀在红艳的唇畔。

清澈的裙摆宛如天空的倒影,优雅地舒展开独属少女的风情,随着她曼妙的步子微微摇曳,轻盈而活泼,是青春的亮丽,也是青春的魅惑。

盛装的公主亭亭走来,以最完美的姿态,狠狠撞进魔界宰相毫无防备的心。

就此,沉沦。

******

当晚,维烈辗转反侧,整夜无法入睡,最后不得不坐起来,两手深深插入发间。

我是怎么了?

满脑子都是那抹倩影,心跳失速,浑身发热。他拿出体温计量了量,没有发烧,那这异常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早晨,症状更加严重。当他头重脚轻地来到餐厅,看见坐在窗边,身穿淡紫色连衣裙的黑发少女时,大脑轰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维烈,干嘛看着我的女儿发呆?”艾尔拉斯也感觉奇怪了。维烈这才回过神,局促地红了脸:“啊…啊,我……”

“小维,过来坐嘛。”玛格蕾特露出甜蜜的微笑,挥动白嫩的柔荑,“我想听你讲人界的故事,昨天被大家打断,都没问多少。”维烈像被无形的绳子牵引般走过去。艾尔拉斯来回扫视两人,眼底浮起恍悟和浅浅的忧思。

服务生上前询问,维烈压根没有食欲,随口道:“嗯,给我一杯果汁就行。”

“不行啦,一日之计在于晨,小维又这么瘦,要多吃点才行。”玛格蕾特摇摇食指,报上一串菜单。凝视她细致的俏颜,维烈的心情渐渐平静,漾开温柔的浅笑:“玛格,你长大了。”

“当然,我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才放你去低等动物那儿整整四年。”

“乖女儿,你当维烈是你圈养的羊啊?还‘放’。”艾尔拉斯认为在确定女儿的想法以前,必须制止她的挑逗,他这个老朋友可是标准的老实人,玩不起爱情游戏。玛格蕾特睨了他一眼:“讨厌~~爸爸别插嘴。”

还叫我别插嘴?嫌我烦?!做父亲的伤心透顶。

“玛格,不可以这么对父亲说话。”维烈认真地劝戒。

“人家想跟小维单独相处嘛,是爸爸自己不识趣,硬要当电灯泡。”

听到这暗示意味浓厚的娇嗔,维烈再度面红耳赤,不敢深想。被打击得阴风惨惨的魔王陛下颓丧地端着盘子起身:“好好,我滚。”呜呜,他要去老婆墓前诉苦!不肖女啊!

“呃,王……”

“哎呀,爸爸还当真了,人家是开玩笑的。”玛格蕾特把他拉坐回来,赔上甜甜的笑脸,她虽然心仪维烈,也没有排挤父亲的意思,只是口头逗逗那个木头,“来,亲一个,不气。”语毕,在父亲脸上啾了一下。艾尔拉斯纵使有满肚子气,也烟消云散,宠溺而无奈地瞅着她。

维烈,恐怕你只有自求多福了,他这个女儿是天生的妖精。

“王,我正好要向你汇报。”想起学习语言的目的,维烈肃容正色,详细说出在珂曼家的经历。魔王父女听得兴致勃勃,不时追问细节。

“这么说,你认为那个星球的人并非我们原先以为的野蛮人,而是有他们独特文化的智慧生物?”艾尔拉斯得出结论。维烈坚定地点头:“没错,王,所以我竭诚希望您约束大家,别再对艾斯嘉做出破坏行为。”

“嗯…我个人是不怎么在意,不过下面可能会有怨言,毕竟很久没这么好玩的乐子了,虚拟游戏哪及得上真砍真杀好玩——呵呵,原来我是被当成魔王啊,帅呆了,也许我该不负众望。”

“王!”

“好啦好啦。”艾尔拉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依依不舍地道,“我会叫那帮小子收敛。哎,偶尔去拆几座宫殿,杀个把人,应该没关系吧?”维烈拿他没办法,只有叹气,但他也清楚,短时间内只能做到这地步,和平是要慢慢来的。

“我想见见那个叫肖恩的男孩子,很可爱呢。”玛格蕾特激发了母性。维烈落寞地笑了:“嗯,我也很舍不得他和洁西卡,如果交涉顺利的话,我还想去探望他们,虽然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玛格蕾特嘟起嘴:“讨厌啦,小维,不许你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迟钝的宰相一怔,清俊的脸庞泛起窘红,还是没听出言下之意,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发作,讷讷应道:“呃,好…好的。”

霸道的小妮子。艾尔拉斯切下一块荷包蛋送进嘴里,倒是没说什么。魔王一家的宗旨就是看中了就要闪电出击,彻底占有身心。若玛格蕾特是真心实意,他乐于成就这桩美事。

这样,维烈就变成我的后辈了,嘿嘿。他打着如意算盘。

“小维。”玛格蕾特突然绽开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伸出食指,轻柔地抹过那两片丰润的唇瓣。

维烈瞪大眼,全身僵硬如石膏板,愣愣注视她慢慢收回手,舔舐指尖上的红色调味料。

“沾到番茄酱了。”

“……”

******

从这一天起,维烈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只要看到玛格蕾特曼妙娇柔的身影,他就大脑当机;听着她甜软的嗓音,他会失神;对上她美丽的紫瞳,他会陶醉;两人距离近点,他的心脏就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要是对方贴到他身上,他甚至……甚至……会起生理反应!

老天啊!!!谁来救救他!!!???

维烈羞耻得想去跳摩耶湖。

连续失眠三天,他已濒临崩溃边缘,不得已跑去向财务部长求助。

“弗雷德!弗雷德!”踉跄冲进摆满高科技设备的办公室,魔界宰相扶着墙,虚弱地呼唤。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白金色短发的俊雅青年头也不抬,专注浏览电脑屏幕上的年度统计表。谢过侍者送来的咖啡,维烈不堪负荷地蜷坐在沙发上:“帮帮我,我有事问你。”听出他语气有异,弗雷德抬起头,关怀地道:“怎么,那两个老家伙又欺负你了?别放在心上,我们会帮你整回来,出这口恶气!”

“不是这个,我我……”维烈不知如何启齿,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明原委。弗雷德目瞪口呆,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然后走到他面前,两手搭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老兄,你终于开窍了。”

“啊?”

“还啊,你来找我不就是问个答案,现在我笃定地告诉你——你-恋-爱-了。”

维烈震惊得失声。弗雷德用力拍了两下:“可喜可贺,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化石了,原来你这木头还会开出花来——啊,得通知艾尔这个好消息。”说着,跑回桌旁拨TV电话,加油添醋地报告。当他和主君狼狈为奸地商量妥当,维烈的神智才回笼。

“等、等一下!”他撑坐起身子,惊慌失措到打翻了杯子,“玛格是我看着长大的,等于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会对她……”弗雷德奇怪地转过头:“这有什么,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日久生情,正常得很啊。至于年龄问题,只要玛格不介意,我们当然更不介意。”

“可可可是……”

“行了,你真不干脆,艾尔已经答应了,所以你安心当你的新郎吧。”

维烈差点昏过去,无法克制地大喊:“你们别瞎搅和了!玛格还不知道这件事啊!我…我也……”弗雷德翻了个白眼,再次打断他:“拜托,只有你没看出玛格对你有意思。我们本来还以为小玛格注定要单相思了,没想到你也对她动心,这样皆大欢喜,再好不过。”维烈被意外的事实冲击得一阵晕旋,摇晃片刻才站稳,依然神不守舍地呓语:“但是……但是……”

恋爱……爱情……这是他以前从没想到的词。

父亲曾说:爱是病毒。那…那他会变成什么样?

目前就很可怕了,他真的像被感染了一样,一见玛格就失去自我,身心都不受控制。

“如果你担心搞不定那个小姑娘,我教你几招。”弗雷德一把抄起友人细瘦的身体。

他知道玛格的厉害,不希望这个亦兄亦父的好友成为妻奴,有心让他来个绝地大翻身,从此意气风发。

“弗…弗雷德?”维烈当场石化。弗雷德一边走一边传授:“以你的力气,要抱起她是有点困难,所以要一口气扑倒她。幸好你酒量很大,不怕被灌醉。”语毕,他已来到沙发前,轻轻放下友人。

漆黑如夜的发丝在米白的皮革上铺展开来,衬着羞窘的面容,属于少年的青涩躯体,形成**的画面。弗雷德吹了声口哨,觉得还真有了那种气氛,讲解投入起来。

“压倒她后,你不能给她反攻的机会,要这样用膝盖顶开她的腿……脸红什么,这叫技巧!不然她可能会踢你的要害!再来是扣住她的双腕,用单手最好,当然你不行,所以先在她耳边吹气,让她软化后,就能空出手抚摸她的身体……喂,别乱动,记住我的步骤!……我说你还真是瘦嶙嶙的,这样怎么能让女人产生依赖感,在结婚前,先把样子变回来,跟玛格也比较登对……好,接下来是关键,你要抓住她的敏感点,理论上是这里……”

正当两人的教学进入白热化阶段,门哗的一声打开,蹦进一个笑靥如花的娇俏女郎。

“维烈,我来啦!”

一秒、两秒、三秒……彼此大眼瞪小眼,维持诡异的宁静。

“弗雷德-珂赛特,你居然敢染指我的人!!!!”

河东狮吼响彻整个财务部。

“咳,误会,误会。”千钧一发之刻,弗雷德建起空气屏障阻挡爆发的动能波,“我是在教他怎么压倒我们美丽可爱的小公主啦!”论甜言蜜语他全魔界第一。玛格蕾特顿时转怒为喜,娇羞地瞪了他一眼,拉起心上人:“哼,要你多管闲事,小维,我们走。”维烈还处于受惊过度的状态,迷迷糊糊地被她拉走。

两人默默在廊上走了一会儿,玛格蕾特**蕾丝衣摆,扭捏地道:“小维,听说你要娶我?”她虽然生性大胆热情,还是有点女生的矜持。维烈反射性地应道:“呃…嗯。”玛格蕾特不快地蹙眉:“什么嘛,好象很不情愿的样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深吸一口气后,才声如蚊呐地道,“玛格,你愿意嫁给我?”

“耶——我就知道小维是喜欢我的!”玛格蕾特开心地抱住他,感觉意犹未尽,狠狠吻住他的唇。

维烈呆成木桩一根,脸红得快爆炸。

“还用问吗,你这傻子。”

柔软的娇躯贴着他的胸膛滑下,害羞地跑向大门,裙摆在半空扬起令人心醉神迷的波浪。

结婚啊……捂着嘴,魔界宰相也幸福地傻笑起来。

******

啪!失手摔碎第三只试管,维烈无地自容地转向身穿白大褂,面容严肃的老者,嗫嚅道:“对不起。”

“哼,本来就够笨了,一谈什么恋爱,更加笨得无药可救。”

维烈脸色泛白,难堪地站在当地。虽然是早就听到麻木的台词,这次却深深扎进他心里,刺中了他刻意回避的担忧。

他……最近真的很失常。

“缅!”零呵斥嘴坏的同僚,和蔼地对从小看到大的后辈道,“你马上要约会是吧,还有点时间,去换件衣服,这里我们来收拾。”缅接口:“去吧去吧,待在这里也是发呆。”维烈更是尴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走出实验室。

玛格蕾特已迫不及待地等在研究室门口,身穿粉蓝白花边的淑女裙,头戴太阳帽,构成一道迷人的风景,挥动的藕臂带起阳光的亮线:“小维!”

尽管心情低落,维烈还是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敏锐地看出他眉间的阴影,玛格蕾特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啊——我知道了!又是那两个老头对不对?”玛格蕾特握紧粉拳,作势要往里头冲。维烈连忙拦住她:“别别,他们是我的长辈,教训我是应该的,也是我自己走神。”玛格蕾特忿忿地叉腰:“我才不管!敢欺负小维,罪无可恕啦!我要叫爸爸揍他们!”维烈哭笑不得:“王也是他们的后辈。”

“哼。”玛格蕾特甩头,不信父亲会像心上人这般好说话,打定主意回去搬弄是非,当下勾起维烈的胳膊,笑吟吟地道,“走,今天我们去野餐,再看电影,晚上到[彩虹馆]吃饭。”

欢乐的时光总是眨眼逝去,维烈像每个陷入热恋的蠢男人一样,被美貌强势的女伴摆布得服服帖贴,一天天无法自拔,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她”。

然而,甜蜜的情绪下,不安也日渐累积。

夜深人静时,他总会自问:这样下去好吗?

他已经荒废了学业,动不动开小差、犯错;只要玛格一通电话,就扔下日常的巡视、会议、工作,跟着她到处跑——像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品德,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是如今,他连这个仅剩的优点也没有了,还在不断堕落中。

[维烈,你不能偏心。就算心里有先后,也要控制住自己,做出公平的决断。]

基连冷彻的忠告仿佛就在耳边,维烈懊恼地抱住头。

他控制不住!

他怀疑就算玛格杀了人,把摩耶毁了,他也会为她辩护!包庇她!

这种感情……太盲目,太可怕了。

十指深深嵌进被单,维烈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

哼着歌,玛格蕾特拿着婚纱在穿衣镜前比画,满脸憧憬的灿笑。

嘿嘿,她马上就要成为小维的妻子了。

想到恋人温柔腼腆的笑容,她忍不住抱紧怀里的衣裳,幸福地笑出声。

“乖女儿,一个人傻笑什么呢。”

“讨厌啦!爸爸!你怎么可以擅闯人家的房间!”玛格蕾特大声抗议。艾尔拉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跟爸爸还计较。我有话对你说,你要认真听进去。”察觉他的态度不一般,玛格蕾特收敛心情,问道:“什么事啊?正经八拉的。”

“我问你,你是真的爱维烈吗?”艾尔拉斯严肃地盯着她。

爱?玛格蕾特一怔,头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我喜欢小维,很喜欢很喜欢,这应该就是爱了吧。”闻言,艾尔拉斯有些不放心:“喜欢不等于爱,你确定你想嫁给他?是非他不嫁的那种?”玛格蕾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当然,我对其他人才没兴趣,我从小就希望当小维的新娘了。”艾尔拉斯这才松了口气,心想即使没到那个“度”,只要这小俩口长久相处,自会发展成真正的爱情。

“结婚以后,你可不许欺负维烈。不能像现在一样任性,想拉他去哪儿就去哪儿。大家是看你们正值恋爱的重要关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维烈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你要给他一点私人空间,学着体贴他、帮助他,不要总是紧迫盯人,像连体婴似的……”艾尔拉斯越说越起劲,简直是母亲在新婚之夜指导女儿必须注意的琐事。玛格蕾特开始还忍耐地听着,渐渐烦躁起来。

“爸爸真罗嗦,果然是老人——行了,我要去找小维。”

艾尔拉斯被打击得瞬间冻结,直到爱女走了很久很久,还没融化。

“不在?”

按下门铃,听到智能电脑的回复,玛格蕾特愣了愣,赶紧追问,“他去哪了?”机械的电子音语调平平地答道:“没有记录。”心想大概是被缅和零叫去研究室了,她怏怏转身。

三番两次被同样的借口挡在门口,玛格蕾特起了疑心。俗话说婚前的心态最不稳定,她虽然表面开朗,心里也是很紧张;男方又避而不见,实在让人无法往好的方向联想。

“告诉他我在花厅等他!”第四次被拒之门外,玛格蕾特再也忍不下这口气,甩下通牒,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

半刻钟后,维烈衣着整齐地来到指定地点,垂着头不语。玛格蕾特也不看他,定定注视怀里的花。娇艳的蔷薇散发出甜美的香气,却令人莫名的焦躁。

温室里弥漫着窒息的沉默,直到被一个压抑的女声打破:

“小维,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维烈吃了一惊,猛烈摇头:“不是!”虽然还没整理好混乱的心情,但他确定自己是深爱这个少女的,所以才那么矛盾。玛格蕾特瞪视他,提高嗓门:“那你为什么不见我?”

“我……我……”维烈难以启齿地讷讷。看到他的样子,玛格蕾特更恼火:“是爸爸吧,爸爸要你娶我!你不好意思拒绝他!”

“不是的,那个…我……”吞吐的态度只是让人进一步怀疑。

玛格蕾特忍无可忍地打断:“那你现在明白地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黑眸惊讶地睁大,随即涌起澎湃的情潮,理智在同时绷紧,维烈微微发抖,良久,用一种僵硬的动作单膝跪下。

“我爱你,打从心底。”

散落的花束砸在他头上,尖利的刺割断了几束发丝,划破了苍白的肌肤。

“你不爱我!不然,你就不会朝我下跪!”

他听见急促跑远的脚步声,殷红的血珠沿着颊滚落,默默坠地。

******

莉琳担心地守在门口,刚才玛格蕾特哭着跑回来,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唉,怎么好好一场喜事,到这关口出问题呢?

“小维、小维……”

趴在丝绸寝床上,她反复呢喃心上人的昵称,心针扎的疼。

我好喜欢你,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半晌,忠心的侍女听到砸东西的声音,更加担忧。好不容易等到风平浪静,她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只见玛格蕾特站在一片狼藉中,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决定了,我要让小维后悔!”握紧拳头,魔界公主坚定地道,“后悔如此待我!”

“殿…殿下?”莉琳慌了,良言苦劝,“别意气用事啊,我相信只是有什么误会。”

“哼,他根本就不想娶我,我也不稀罕他!我要离家出走,另外找个男人回来,气死他!”玛格蕾特别过头。书上说小别胜新婚,一旦她不在,维烈就会意识到她的好,急得发疯吧。哼哼,让他尝到苦头,以后就不会再伤她的心。

嘴上说不稀罕,其实还不是使小性子。莉琳苦笑,由衷同情辛苦的宰相:“殿下,别闹了,你这样叫他如何自处?好好跟他谈一谈,问题一定会解决的。”

“罗嗦!我说要去就是要去!如果你告密,我就当面拒绝小维,让他下不了台!”

莉琳张口结舌,对这个任性的主子无可奈何。

雨过天晴地收拾行装,玛格蕾特盘算要在人界度假几年,才好让那个负心汉受到教训。

******

这世界真的很有趣呢。

挥剑砍倒第六只地精,玛格蕾特充满成就感地笑了。就像打RPG,还超有临场感。嗯嗯,将来和小维在这里定居吧,可以天天打怪,他做魔法师我做剑士。

不想他不想他。硬生生抹掉脑中的回忆,她蹦蹦跳跳地走进树林。

她身上穿的是标准冒险家的服饰,白色的里衣外套着精巧的锁子甲,腰悬长剑,紧身的皮裤勾勒出纤长曼妙的腿线,足蹬小牛皮靴,黑亮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两鬓的发微卷,衬托着精致俏皮的丽颜,走在路上回头率99%。

这里古树参天而立,被不知名的藤类植物缠绕,脚下的泥土潮湿而松软,上面生长了一些矮灌木。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丝丝缕缕如闪亮的竖琴弦,增添了几分静谧的温馨。

“啊!绿藻球!”

远远望见一只巨大的植物形怪物浮在空中,玛格蕾特兴致勃勃地奔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目标不止一个,绿藻球下还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依稀感觉是女性,相貌秀雅,透出淡淡的书卷气和一种温和的气息,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好感。

“小心!”玛格蕾特急忙抽剑挡在她面前。绿藻球温顺归温顺,领地被侵犯还是会攻击人。

“不要伤害它。”身后传来清冷剔透的嗓音,玛格蕾特一吓,长剑没递出去。随即,一只白皙的手越过她的肩头,横在绿藻球面前。

圆滚滚的怪物咕噜了几声,像个大氢气球般慢慢飞远。

“你吓到它了。”那声音平静地指控。玛格蕾特生气地转过身:“什么啊!我以为是你有危险,才冲上来帮你耶!你不领情也不该这种态度吧!”对方眨眨眼,似乎诧异她的激动,包容了这只能用强词夺理形容的回应:“哦,对不起。”

“嘿嘿,算了啦,我也冒失了。”冷静下来后,玛格蕾特反省地拍拍头,友好地笑道,“你是迷路了吗,小姐姐?”

“……”

对方浮起难以名状的神情,沉默了半秒,道:“我是男的。”

“啊!!!”玛格蕾特发出毫不淑女的尖叫,跳开一大步,上下打量他,半晌才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歉然道,“对不起。”被她的反应逗笑,青年微微扬唇,纯净的笑涟如初绽的清莲,眩花了少女的双眼。

他随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头清澈的蓝发,比水流略淡的颜色,在日光下出奇的潋滟,令人目眩神迷。刘海下是一双深碧色的眸子,宁静如午夜的森林,幽深如秋日的湖水。宛如白玉雕琢的秀长耳朵昭示了他的身份——精灵族。

和第一印象一样,他的气质和魔界宰相很接近,却多了一份高贵优雅,和成熟男子特有的风韵。

远看只觉他清秀标致,近看,才发现他美得像山川湖水,从哪个角度都好看。

这就是精灵啊……不可思议的种族。

“你是冒险家吗?”蓝发青年端详她。玛格蕾特回过神,笑道:“没错,你是旅行者?”

“这个嘛,我算是…离家出走吧。”

“哈!好巧,我也是!”只觉和对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魔界公主快活地伸出手,“我叫玛格蕾特,我允许你叫我玛格。”再次感染了她与众不同的口吻,精灵王笑着回礼:“奥佛瑞特,你可以称呼我渥弗。”

交握的手敲响了破灭的钟声,命运的转轮悄然前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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