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绒毯上最闪亮的珍珠。”——这是人们形容首都里那的一句话。
丰饶的中部平原孕育了万千民众,两条纵贯大陆的宽阔商道托起如今东帝国的政治中心,西南走向的比罗克河支流卢那河灌溉着两岸的百姓,一切都是如诗如画的景致。
美中不足的是,俗称西联盟的两支军队至今还在负隅顽抗,对已初具规模的和平国度造成不可原谅的损害。佣兵王的强盗军在南部一带骚扰作乱,与羽族将军的守军僵持不下;某冷血城主弄出的水害也影响了境内,不止形成相当可观的涝灾,大批来自西境的难民也陆续涌入。
罗兰没有拒绝这些人,尽管探子有可能混在当中,这对瓦解西境当地的民心,打击士兵的积极性很有帮助——死于洪水的,也有不少是他们的眷属。另外,他乘西城后方军力空虚,放死亡佣兵团大肆破坏,授意北城和南城的军队紧跟其后。只要这个补给基地完蛋了,中西两城再撑也撑不了多久。
不过,他并没有掉以轻心。野兽被逼急了都会反扑,何况那个狠得和豺狼没两样的小子,两次教训足够他提高警惕危机意识全开,拜托义兄义姐张开局部结界日夜轮流监视。省得那边直接派暗黑神血龙王魔界宰相等悍足出马,这边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他并非杞人忧天,才歼灭了亡灵大军,诺因就组织起一支魔像兵团,亲率大军向东推进,直指里那。有情报那些重要人物都在队伍里。
“魔像在魔核光炮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新研发的火油石弹也足以将它们砸成粉末,那些大多是泥魔像。需要注意的是少数钢魔像和几个银巨人,城门可禁不起这玩意儿冲撞。”
“简直是一群娃娃兵,诺因城主以为凭这些玩偶就能把我们踩在脚下了?魔导光炮还在那儿呢,一炮就能送他们去见冥王了。”
“不,别小瞧他们,翼人部队回报有奇怪的攻城器械藏在辎重车队里,不过都拆成零件,看不出用途——矮人工匠的能耐不可小觑。”
“早知如此,当初宰光那票矮子得了!照我说,我们直接冲出去杀他妈的,谅那些笨重的家伙连回防也来不及!”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敌军速度太快了,中部大道附近也被那个疯子弄得坑坑洼洼,骑兵伸展不开。”
会议室里,军官们七嘴八舌、商量对策,上首的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大神官第一个看出他罕见的在走神,轻唤道:“大人。”
“……啊。”东城城主如梦初醒,镇定地迎视满座注目,经过短暂的思索得出结论,“尽一切力量防守,只要拖住敌人的主力,马尔亚姆的队伍就能乘隙拿下五座农业都市和魔像工坊,断绝他们的后路。”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主君接下来的话更令他们松了口气:“魔法师公会答应会全力协助我们,也有了对付魔像的方法。”
“大人,陷阱方面,因为时间关系不够到位。”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告罪。
“嗯?不要紧,西面有布就行了,里那三面人来人往,也难怪。你要注意保护魔核光炮和魔导光炮,它们应该是敌人的重点攻击对象,又有空中视力。利文队长,你们负责找出敌人的秘密武器,第一时间设法毁掉。”罗兰的思路渐渐贯通,两名异族齐声应是。
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军官们鱼贯而出,各奔岗位。担任书记的冰宿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问:“你在担心你师父?”
“是的。”罗兰苦笑,他清楚以自己的立场没有一味担忧的空闲,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也是他必须肩负的责任。可是这些天他一直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未知的事态在悄悄酝酿。
普路托已经成为席恩的部下,以他的力量制作的神器[止息之戒]还能不能发挥作用就难说了,虽然还有暮的提升潜能血链,以及帕西斯自己做的几件道具,也难以放心。而且席恩的目的若是打击肖恩的话,让帕西斯被协调神吞噬可谓最好的手段。另外,从魔王的潜伏,一鸣惊人的行动模式看,恐怕会有什么大动作,可惜众神没发现异常——这倒不奇怪,他们向来靠不住。
艾德娜劝慰:“费尔南迪先生那么强,一定不会有事的。”巴哈姆斯淡淡地道:“那个男人没死,我感应到我的血的能量波动。”
“暮!你为什么……”罗兰动怒,质问却在半途烟消云散,因为他是骗义父自己要用,转手送给师父,当下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
黑龙王生气地别开眼,他一直不赞成义子如此信任厚待曾经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小金龙往嘴里塞第十六块糕点,含糊道:“那个人类是很坏,老是给我喝好苦的药。”独角兽同仇敌忾地点头。
“那是为了调理你的身体,路克,尽量少吃点。”罗兰叹气,他快养不起这两头龙了。妖精女王扇动薄翼,用银铃般的嗓音道:“罗兰,你师父既是你的福星也是你的霉星,对你的霸业有害。他的命星也早已暗淡,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别再强留他。倒是你,最近有血光之灾。”
“什么!!”法利恩大喊。罗兰没放在心上:“我不相信算命。”
“这个瘴气团若死了也是造福人间。”艾德娜损道,“尤其对我们广大女性同胞而言。”罗兰耸耸肩,采取了一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反而是法利恩瞪了**一眼。
“既然能感应到光复王陛下,就可以找到他了。”冰宿提醒,清冷的声音将每个人的注意力拉回正题,“还有,罗兰,我认为诺因城主此次进攻是无谋之举,你觉得呢?”
“他想和我决一死战。”罗兰冷冷一笑,被黑色军礼服包裹的高挑肢体靠向椅背,天蓝的丝缎披风沿着优雅的体线流泻而下,“不过他可没本事让我付出像对拉克西丝那样的敬意。”
在敌方的阵营,也有一个认定主帅没大脑的人物。
“虽然已经迟了,我还是要说,你实在太蛮干了。”
帅帐里,身穿法师长袍的月一贯地轻柔细语,批评起来却从不留情面。披上戎装的诺因把手里的地图一丢,瞪目道:“迟了就别说!”月垂了下眼算是默认。
“退兵还来得及。”在扎姆卡特的认知里,战争依然和打架差不多,不想打了就闪。
“又不是儿戏!”诺因更恼火,他对眼下身不由己的情况也是很不快,时间拖得越久,己方就越不利。只有乘福斯王朝根基未稳时全力一击,才有一线希望,“你别摸鱼,到时主要就靠你了。”
“你不要总是把萨克算进你的思路,这是打仗,不是龙对龙的战斗。”月再也按捺不住,语气隐含怒意,“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受到龙族盟约的制约,上次是因为和亡灵打,才能出手,这次也只能牵制巴哈姆斯。”诺因理直气壮地道:“有什么不可以?强大的帮手不就是拿来用的?要我说,他今晚就偷袭里那,一发禁咒把罗兰·福斯他们全炸飞了,多好!反正这又不算战争,是他个人的暴力行为。”扎姆卡特面无表情地嚼着豆沙包:“这叫耍无赖。”
“闭嘴!”
“很遗憾,我认为罗兰城主对你野蛮无脑的风格应该有防备了。”月的口气越来越差。见势不妙,杨阳出声劝解:“月,别这样,诺因是鲁莽了点,但他说的也没错啊,只要罗兰城主死了,他的部下自然会土崩瓦解。”
月瞥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他明白友人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干掉仇人。如果扎姆卡特毁掉首都,也许她还会高兴——杀死她心上人的凶手多半就在里面,比起在战场上漫无目的找好多了。
“杨阳,你冷静点。”扎姆卡特皱眉,也发觉视如己出的少女状态不对,“我是不懂人类的啥战术,但我至少知道你们搭房子不容易,搞出那样的局面,你们将来怎么收拾?”露蒂丝踏前一步,愤慨地道:“对!诺因哥哥你太乱来了!刚才会议上爱伦姐姐不是说过你,按照正攻法!”她在东境出生长大,对当地的百姓比较有感情。
“那就通过,别罗嗦了。”诺因挥手下逐客令。月也不再浪费唇舌,起身走出帐篷。扎姆卡特一如既往陪伴在他身侧,怀里抱着蒸笼。
晚秋的风干冷而萧瑟,夕阳已沉入远方的地平线,营地里东一堆西一堆燃着篝火,炊事兵正在准备晚餐,很少人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顿饭。
月直直走向魔像兵所在的营区,即使不赞成出兵,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多努力一分,也是多一分胜算。
他不是不理解诺因的想法,但是比起抓住战机,考虑实际情况更重要。目前最急迫的是协调和西城的关系,稳固后方安定民心。他们的优势在于内线作战,就算这一仗打赢了,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扫荡罗兰的余部。反而会因为巨大的损失沦为西城的附属,最后连发言权也丧失,导致矛盾激化,自我毁灭。
“月,我们索性绑架杨阳一走了之得了,跟那小子在一起太危险了。”看出**心事重重,扎姆卡特说出很有个人风格的建议。月忍俊不禁:“没用的,她现在和诺因一条心。而且,你没发现吗?”
“咦?”
“她对诺因有好感。”
“啥!!”血龙王大惊失色,嘴里吃到一半的包子掉下来,“有没有搞错!太没有眼光了!喜欢那小子!?下场绝对和这个包子没两样啊!”他心痛地指着壮烈牺牲的豆沙包。
“她个人倒是不会死,这些士兵就倒霉了。”月有先见之明地设下隔音结界,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我看上你也很没眼光啊。”扎姆卡特怨念:“哼,我看上你……”
“嗯?”
“……很有眼光。”某妻奴临时改口,怒气冲天。来自古国的皇子满意地笑了,在模糊的夜色里如睡莲绽放,一身雪白压过纷乱背景的鲜明,黑亮的长发一丝不乱地扎在颈后,一如深刻在血龙王灵魂里的记忆。
撕心裂肺的过去也跟着涌上:大火中,他亲眼目睹那袭白衣倒下,温热的躯体在他怀里化为飞灰,一点点也不剩,只有衣服,被他茫然抱紧,渐渐冷却的衣服……
回过神时,他已经紧紧抱住那个失而复得的重要存在,全身剧烈发抖。
“月、月……”破碎的低喃一转为霸气的命令,“我警告你!这次绝对绝对不许再背地里搞什么时空旅行!把我像傻瓜一样蒙在鼓里!不然我跟你翻脸!”
“再来个一千五百年,你也老了吧。”知道**是心伤发作了,月没有挣扎,任他搂得死紧,别扭地许诺。
“我还很年轻!”
“比我老。”
“按照龙族的算法,我才二十五岁,你应该二十七岁了!”
“哟,难得会算术嘛。”
不巧撞见的士兵都不知该往哪儿看,旁若无人的情侣还在搂搂抱抱嘀嘀咕咕,也不怕有伤风化。
引开了**的注意力,月暗暗松了口气,轻拍他还激烈起伏的背部,青色的瞳眸化开温柔的涟漪:“好了,萨克,我决不会再离开你,对你隐瞒任何事。”扎姆卡特这才稍稍放下心头的大石:“一言为定。”
“人类的誓言都不可信。”
“啊——请你愤世嫉俗也看看时候!”扎姆卡特一脸受不了地喊道。月振振有词:“就是因为爱你,才不糊弄你啊。”扎姆卡特正泄气,突然双目一亮,红眸像真正的红宝石般灿灿发光:“你刚才说什么?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不肯吐露实话的祭司大步离去。开心得像挖到金矿的血龙王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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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徒弟被洪水吞没的消息后,肖恩也寝食难安。
“不行,亚法,我要去找他!”
这天,棕发的军团长终于忍耐不住,冲进副官的办公室。桌后的人不意外地挥退书记,冷冷瞪视他:“我再叫你背军团长守则也没用吗?算了,要滚就滚。”
“耶——”肖恩掉头就跑。亚法捏断一支笔:这个白痴,连反话也听不懂!
“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迟了,头脑不够灵光行动却格外迅速的战神大人早早远走高飞,丢下地上一群可怜人团团转。
加持了鹰眼术,顺着下游仔细搜寻了两昼夜,一无所获,肖恩只得飞向图利亚城,想找**和杨阳帮自己出个主意。
欧塞坐在水边的凉亭里,倚着栏杆,长长的水袖垂荡。他的领养人发现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特别适合这样古雅飘逸的衣服,热衷于打扮他。侍女们也觉得盯着这孩子久了,会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围着他转。吉西安等谨慎派最初怀疑他是敌方派来的探子,但查出确有其人,搜身后也没发现可疑物品。诺因只当多养一条米虫,压根没来慰问过。杨阳爱怜歉疚之余,对他越发照顾。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周围的侍女吓了一大跳:“来人……肖恩军团长!?”
“是我是我。”肖恩急切地左顾右盼,“杨阳呢?在不在?”
“满愿师小姐和殿下率军出发了。”侍女们早已被没常识的主君磨练得十分灵活机变,口齿清楚地汇报,“去收复王都。”肖恩脸色大变:“他们去攻打罗兰?”
“是的。”
二话不说,肖恩展开风翼就离地而去,始终没留心两道默默观察他的视线。
“下雪了……”
走出营帐,杨阳抬起头,伸手接住这自然的美丽结晶。雪花在她的掌心融化,带来钻心的凉。她拉了拉温暖的羊绒披风,突然想到在这样的冰天雪地,还泡在水里的的帕西斯会是怎样的滋味?
又从那张相似的脸想起惨死的心上人,她眼神一冷,不再有丝毫的顾虑不忍。
就算沾上永远洗不净的鲜血,她也要手刃仇人!上次刺杀失败了,这次她就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打倒罗兰·福斯!
至于这些士兵,他们是保家卫国,与她的私仇并不冲突,生死自然和她无关。
调整好心情,她正要去精兵团探探昭霆和耶拉姆的情况,胸前的水晶坠子浮起来,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流入脑海。听完,杨阳对跟随的亲兵道:“一会儿肖恩会来,叫他们别攻击。”
“是!”
数万大军不是小目标,从天空俯瞰一目了然,只是单个找起来就困难了。棕发青年正着急,一枚传令烟花冉冉升起,他大喜过望,连忙飞过去。
“你跑来干什么!”月劈头就骂: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像话。诺因倒是抱欢迎态度:“来得正好,发挥你专杀主帅的本事,送罗兰·福斯去陪金色死神。万一帕西尔提斯那老**冒出来,有你在也不怕他猖狂。亚法那边应该会做个假人,顶替你吓唬那帮亡灵骑士。”
“罗兰是我的徒孙!”肖恩N遍重申,殷切地转向宿命的另一半,“我是来请你们帮我找帕尔!”
诺因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希莉丝斥道:“肖恩,你还在说什么梦话,索贝克死了最好。”肖恩大怒,猛然想到的可能更令他的心凉了半截:“别告诉我,你们偷偷派人去下游找他,想杀了他!”希莉丝和诺因默认。杨阳也吃了一惊,但是见气氛越来越糟,拦住暴怒的友人,劝道:“你冷静点,肖恩,诺因不会做这种事的,索贝克是他的父亲。”
哼。诺因冷笑,不置可否。看出他神情不对,肖恩更加心慌。吉西安出声道:“光复王陛下是协调神的附体,我们怎么杀得死他,俘虏他的价值也比一具尸体大。”肖恩这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拾来的目的:“杨阳,史列兰能不能感应到帕尔?”
“对了!差点忘了!”诺因快一步抢过魔封剑,威逼半身帮自己找人。肖恩气极,冲过去和他展开拉锯战。
“住手。”月看够了这场闹剧,头痛地揉揉额角,深感前途无亮,“诺因,你现在就专心想怎么赢得这场战争,用史列兰找只会刺激帕西尔提斯体内的协调神,而你——”他指着同样继承了神圣器的后辈,“来都来了,就待在我身边护卫吧,我是魔像兵的指挥,敌人会重点对付我,萨克另有任务。”虽然不服气,诺因和肖恩还是屈服于他正确的安排。
小风波平息后,这支打着讨逆旗号的大军继续赶赴首都,从距离上估测,最迟今晚就能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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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比罗克河本是明亮的金黄色调,沿途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绚丽而灿烂,为这个城市一年中最重要的收获季节而喧嚣。然而在提前来临的严冬和统治者冷酷的战略手段双重打击下,这里繁荣不再,流离失所的幸存者们不得不踏上苦涩的避难之路,而舍不得离开家园的人们则愁苦地对着荒芜的田地,含着泪往外舀积水,绝望地试图在来年再种个好收成。
“妈妈,妈妈,他醒过来了!”一栋简陋的小茅屋里,响起儿童欢欣的叫声。
“别吵别吵。”主妇紧张地抄起一把赶鸡用的扫帚,严阵以待地瞪着床上有动静的敌方军官,“叫你爸爸来,还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幽灵统帅呢。”
“不会的啦。”把人救回来的次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光复王陛下是银头发,他是金头发。”
“又长得这么美!”大女儿脸蛋羞红,一霎不霎地凝视微微**的绝色美青年。做母亲的也软了手,啧了一声:“长成这样,简直不是人!”
宛如初春第一棵嫩芽的翠绿眸子缓缓睁开,金发神祇撑着床坐起,随着他的动作,污损的军服变成了衬有金色花纹的圣洁白袍,周身也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神光。几个人类已经看呆了,统统傻在当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水晶般剔透华丽的嗓音从完美的双唇流泻而出,再次造成冲击性的效果。
“啊……啊……”主妇张着嘴发出不成句的单音,手里的扫帚啪地落地。微一皱眉,贺加斯没有重复,下床走出小得可怜的农舍。破败荒凉的景象映入眼帘,让他感到本能的不快,动念间,方圆百里的土地刹时变得青绿,向日葵花田重新摇曳着醉人的波涛。目睹如此不可思议的奇迹,僵立的人们纷纷跪倒在地,颤声道:“神…神哪……”
不屑理会这些凡夫俗子,协调神双目微垂,感应了一下孪生弟弟的所在,绝尘而去。
兰修斯,该离开这个肮脏的人世,回去我们的乐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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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历1038年风之月22日,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只留下一个满额编制的卫戍军团,率领近卫军两万余人,精兵团一万五千人,火鸟军团三万六千人,四千七百名魔像兵团以及雇佣军,总计八万大军挥兵首都里那,可谓倾巢而出。而东城进驻里那的兵力有七万出头,邻近两座农业都市各有一万兵马镇守,形成三角防御相互支援,减少物资消耗也确保补给线,还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迅速支援,活用优势兵力。
另外,驻守北城南部要塞雷南郡的马尔亚姆将军已经出发进攻敌人的后方,而西城本土更是兵荒马乱。人人都看得出西境军这次讨伐带有极大的侥幸心态,从诺因城主过去的战功和情报工作看,他并非不通军务的莽夫,也对这些动态了然于心,却还是选择了孤注一掷。诚然,如果能将金发征服者及其主力部队击溃,这个新生的福斯王朝就会像崩塌的沙堡般化为散沙,然后艾斯嘉大陆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乱,各路军阀再次为王位归属你争我夺,目前联手的中西城主也将不可避免地对决——这是后世历史学家津津乐道的一种可能。
只是“可能”。
正义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无论计划得多美好,构筑的未来多辉煌,不能成功的话,一切都是枉然。大部分后世人评价联盟军的反抗行动是倒退意义的垂死挣扎,毕竟以当时的形势,无冕之王罗兰·福斯前期的布置和手段,他统一大陆是指日可待的事,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恶魔入侵,奥古诺希塔帝国的建立。这场无功而返的战役真正备受瞩目的亮点,正是前圣贤者,后被当世称为魔皇的男子第一次正式登上历史舞台,那些在暗中左右了人类历史的强大生命和之前被当权者隐瞒的真相也一一浮出水面,引起了经久不衰的争议。
源头是魔族!这是支持者最多的看法,那批异界来客横跨两个年代的肆虐,一场遍及全世界的降魔战争使得三大陆人才凋零,造成魔法式微的根本可怕后果,有力量抗衡的种族不是灭绝就是元气大伤。当人类以为终于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魔族后裔的统治下。而千年后魔界宰相的再次崛起,和其女在中西联盟中不可忽视的贡献,又让人类重掌政权的希望化为泡影,在后世定下了千古罪人的骂名,永难翻案。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被外族统治尚且无法心服,何况异类。
因此,虽然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的侵略本质和黑之导师时期的维烈没有区别,单单因为他原本是人类,就得到了正面得多的评价。也是他中止了战争,将神类魔类这些异生物全部逐出。而开始被恐惧厌恶的魔域居民也在他的铁腕约束下慢慢融入大环境,正负位面变得可供通行,甚至是外层界域,魔法文明重现黄金时代的灿烂。只是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声名如何,任由某位国王把救世功劳挂到孪生弟弟头上,纪录下他全部的罪行还加油添醋大肆宣扬。直到后来法师协会为他们奉若唯一神的前辈平反,他的功绩才被客观地看待。但也由于其人不抹金粉不自我吹捧的大魔王作风,最终褒贬不一,难以定论。
那让我们把镜头拉回来。
总攻在次日清晨发动,之前中城的术士团在重武装步兵的保护下瓦解敌人布置的魔法陷阱,月代替兼任后勤部长的吉西安在阵前指挥。在塔楼督战的罗兰可认识这位堪称联军参谋长的重要人物,当即下令魔核光炮射击,最好连同旁边的肖恩一同轰成渣——帕西斯不在,他可以放肆了。
攻击失败,代价是一座钢魔像和两名倒霉的士兵,月冷静地命令术士们后退,对主帅道:“敌方光炮的射程超出我方估计,还有大约十米的距离只有靠人力填了。”
“是什么陷阱?”
“沼泽术。”
“不行,我打算用银巨人冲击正门,一会儿我会用远程武器压制,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也得给我填平了。”诺因断然驳回。
“明白了。”月克制对他盛气凌人口吻的不爽,转向临时保镖,“等我暗号,尽量掩护我们。”肖恩郑重点头,握紧了天杖。不远处,杨阳正专注巡视城头,想找出仇人,根本没留意他们的对话。
负责威慑敌方空军的血龙王看到**遇险而大骂脏话,和他互相牵制的黑龙王诚恳地道歉。
两方的投石车部队几乎同时投射,清一色是包裹着火油的石弹,在空中呼啸飞过,拖曳出刺鼻的黑烟。因为都有高空视力,第一次打击结果两败俱伤。但西境军第二轮发射速度之快胜过东城军,又是上千枚浓烟滚滚的火球如流星坠下,准确地砸中城墙内的投石车和补给物资。接地撞击的刹那石壳破裂,曼延的火海吞噬了闪避不及的士兵,鲜红的火焰之花成片绽开。
经过矮人族特别改良的高效投石车不仅更加牢固轻便,投掷速度也大大提高。不得已,东城方让魔核光炮加入了战局,把局面重新扳平。一时间赤色的炎流与晶蓝的条光交织闪烁,分外绚丽多姿,然而每一道光芒就是大量士兵的伤亡。
少数擅长风系魔法的法师在月的带领下飞快掠向城墙,施了解除术后再退回,期间有六名术士不幸丧生,令月惋惜得心痛不已。扫平了障碍,西境的步兵在号角声中开始冲锋。
高举盾牌,冒着箭雨石弹,数千名步兵朝三面突击,顿时杀声震天。烟尘飞扬间,血肉横飞。西门面对的压力最大,其他三面的投石车准头都不高,这是西境军唯一的制空权扎姆卡特不擅长方位计算的缘故,正面他还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接到报告的罗兰判断西门是敌人的重点攻击目标,向义父发了道心灵通讯。
虽然不愿,巴哈姆斯还是叹了口气,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向友人,白光一闪,两位龙王消失在空间裂缝里,冲击化为无形的巨浪席卷了中城的阵营。
“什、什么!”诺因大吃一惊,立刻想通夙敌的盘算。果不其然,蓄势已久的空马骑士从云层间出现,手持双抢直扑投石车的阵地,加诸了动力的魔法长枪炸出一朵朵血花。跟在后面的翼人射手也展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该死的!”诺因咒骂,己方最吃亏的就是没有强大的空军,“把他们统统打下来!”
不用他说,事前详细推演过的术士们默契地施展群体雷击,而只能使用风系魔法的月则揭开早就布置好的魔阵群。
收拾了三支龙骑士团后,罗兰就剥下他们的抗魔护甲给空马骑士们武装,大面积闪电的成效甚微。但是一条条升腾而起的风柱就不同了,这种程度的风势不会掀翻地上的投石车,却会在上方激射出空马忍受不了的挥发性药粉和无差别乱射的风刃。
羽族射手装备脆弱,损伤惨重,中招的空马连同骑者一并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然而经此打击,西境的远程武器接近全毁,里那有城防魔法阵保护,己方的法师难以突破,诺因只能下令魔像攻击。
一直纹丝不动的钢铁兵团终于动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名银巨人,和由钢魔像推动的六座攻城塔。东城的法师早有准备,齐声咏唱咒文。他们一停火,步兵的冲刺就顺利了许多,城头很快堆起尸山血海。
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晴朗的天空,一颗接一颗火陨石声势浩大地坠落,接连砸向那三座庞然大物。此刻银巨人已冲到城墙前面,震动传遍了整个墙面,身在箭塔的罗兰也感到地面晃了晃。巨大的轰鸣声中,秘银的坚固外壳迸裂,裸露出因高温而燃烧的内核,碎片纷飞,随着缓缓倒地的身躯激起冲天的尘埃,分明被破坏了重要的脑部和机体功能,变成一堆熔解的废铁。
哦哦,不愧是公会的大佬们,控制就是精确。罗兰叹为观止。另一个魔控力超烂的人气得咬牙切齿,暗骂夙敌为什么还不动用魔导光炮。
他真正的王牌就在于这件隐藏武器,德修普王朝的先祖考虑到这样城池易主的情况,在建造时秘密让工匠在石材中埋入了立体法阵,一旦从外部发动,会产生惊人的爆炸效果,如果再结合发射的威力,就更不得了了。另外,他还鼓动拉克西丝和维烈乘罗兰无瑕他顾时潜入城内,前者救出在地牢的心上人后瓦解城防魔法阵;后者则用他的异能俘虏敌方首脑,当然最好是杀了他。
没办法,直接炸吧,他们里面乱起来,那两个家伙也更好下手。诺因打定主意,他清楚战场上是打不赢了,眼前的劣势就是铁证,月的顾虑他也心里有数,不能再损失更多的兵力,反正强大的帮手就是拿来用的——这是他的座右铭。
感到发射塔的异变,罗兰赶紧通知义兄姐照应。与此同时,杨阳指着上空,用变调的声音喊道:“那、那是……!”
更多的人看到了悬浮在半空,全身散发出圣洁白光的绝美青年,他瑰丽的金色长发直垂过脚踝,嫩绿的双瞳毫无波动地俯视底下的沙场,混乱无法自抑地传播开来,在一股无形而庞大的威势下,越来越多的武器从颤抖的手指掉落,充斥着杀意的大脑像被冷水浇醒,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来由、动摇身心的恐惧。
神临!这是一瞬间浮现在敌我双方脑中的词。
“无药可救的生物,又发明了这种肮脏的武器。”
悦耳如天籁的嗓音,却平板得如同无机质的机械声,只有看向魔导光炮的一瞥,透露出内心的厌恶。贺加斯扬手,杨阳腰间的魔封剑自动消失,出现在那只修长完美的大手上。轻柔地安抚嗡嗡作响的剑身,高贵典雅如大理石雕刻的俊颜欣慰之余,浮起一抹不悦:“还把兰修斯带到这么污秽的地方。”
喂喂,协调神老大,你要干嘛?杨阳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见气氛不对,月和肖恩火速赶来。诺因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地道:“你算哪根葱,在这里大言不惭,把史列兰还给我!”
对…对啊,您是哪位?士兵们在心里战战兢兢地问,一动也不敢动,压倒性的寂静和上一刻呈现鲜明对比。
糟了,师父……罗兰已经看出那是协调神,握紧拳头,突然全身一麻,接着是失重感,耳边残留着惊惶的呼喊,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膝盖传来坚实的触感,此外鲜明的只有颈上冰凉的尖锐物:“别动。”
“维烈!”
“干得好!”
似曾相识的女声和男声唤醒了他因为空间转移而昏沉的神智,眨眨眼,看清了脖子前面的匕首,和夙敌洋洋得意的面容。
“罗兰——”塔楼上,冰宿第一个发现消失的**,失声大叫。下一秒,维烈只觉手一空,猎物再一次不知所踪,身后响起女性愤怒的指责:“维烈·赛普路斯,你违反约定!”
罗兰被火神伊夫利特半扶半抱着,其他神明站在他身侧,都怒容满面。雷神托尔叉腰道:“我们没有帮罗兰打你们,你倒好,竟敢用刀指着我们的弟弟!”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蹙眉道:“不是这个问题,他答应过我们不再插手人界的历史,也约束其他魔族——赛普路斯,你又出尔反尔,先是做了西城的宰相,再是干涉人类之间的战争,你这样,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会吧!神魔大战?杨阳冷汗直冒,由衷后悔不该央求父亲。而不知情的人们更加一头雾水:你…你们又是哪条道上的?
“秦蒂丝,这是怎么回事?”贺加斯的询问,投下第一颗炸弹。
生命女神秦蒂丝!!!???
“是这样的,贺加斯大人。”秦蒂丝温柔的回复使更多人抽气晕厥,“这个男人就是魔界宰相,当年的黑之导师。降魔战争结束后,他答应我们不会再影响艾斯嘉的进程,可是他违约了。而罗兰是我们的义弟。”
“嗯。”贺加斯瞥了罗兰一眼,他生**美,对属下乱结拜的行为便没什么反弹,目光转到维烈身上,欠缺情绪起伏的眼底多了些什么,“维烈·赛普路斯,当年你父亲基连·赛普路斯打破禁忌,直接导致艾斯罗威亚的毁灭,如今你又跑到艾斯嘉撒野,还真是受不够教训。”
“你……”想起失去的故乡,维烈涌出满腔愤恨,却发觉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都带着敌意,不禁在这股压力下气馁。
协调神贺加斯,是魔导国千年来敬奉的至高神。
因此,得知主君和众神沾亲带故的东城士兵眼中都多了一份崇敬;而中城的士兵是惊慌失措。见状,诺因明白不退兵也不行了。
“你好自为之。秦蒂丝,你们也别再插手人界的事,随我回神界。”一手握着弟弟寄身的长剑,贺加斯另一只手划了个奇特的符号,开启次元门。
“等等!”罗兰和肖恩异口同声,当贺加斯反射性地回首,罗兰迟疑了一下,肖恩不顾一切地大步上前,“把身体还给帕尔!”
帕尔?这回有小声的议论,被一连串惊愕冲昏头的人们渐渐恢复思考能力,机灵的马上猜出是光复王,骚动更进一步扩大。
“人类的罪孽,由人类承担。”贺加斯毫无触动地举起手,“已死的生命,也不该留恋现世。”
“肖恩——”察觉他的用心,杨阳和希莉丝大惊失色。月仓促间架起的风壁被圣光轻易撕裂,千钧一发之刻,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棕发青年面前,双手推出,半球形的湛蓝色护壁结结实实挡下金黄色的光柱,扬起的尘风吹起来人黑天鹅绒长袍的下摆,和黑如夜色的长长发丝。
抬起头,白皙秀雅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笑意,淡定的银眸无畏地与天上的神祇对视。
“能折磨他的只有我。”
魔域之王宣告。
“席恩!”杨阳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既松了一口长气,又想把他痛殴一顿。肖恩万万没料到兄长会冒出来,还救了自己,愣在当地。贺加斯平板的俊容浮动着一缕怒色,对这个挑衅深感不悦,一一扫视兄弟俩和附近的数人:“看来我今天要做个大扫除,把不属于人世的东西都清理了。”
“月!!!”
凄厉的呼唤伴随着空间扭曲的波动响彻天际,感到不祥的预兆,血龙王摆脱友人的纠缠,赶回战场,却迟了一步。
包括席恩在内,每个人都怔住了,完全没想到协调神头一个对付的是月。
强横的冲击波粉碎了他贴身的防御结界,从左肩到右腰撕开一条深深的裂口,乳白色的神圣之力中和了淡青色的风之力,最后是风元素体赖以为生的纯粹风元素。
一旦失去凭依的肉体,不属于现世的灵魂也将消散。
萨克……黑发皇子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变暗的视野最后的影像,是断成两半的法杖。
“不——”过去的情景再次重演,扎姆卡特化为人形,踉踉跄跄地冲过来。
啪!没有血,断裂的法杖掉落在地,然后是如残云飘下的长袍,落入一双臂膀。
死寂。
杨阳面无人色地抱着马颈,牙齿上下打战,全身抖个不住,被超出承受能力的打击冲垮了意识,反复只道:“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月会死?为什么月会死?
是你害的!惊悟如雷霆贯穿她的脑海,使她哽咽着蜷缩成一团,不敢看友人死白的脸。
是你的复仇把他们带到这里!
茫然地抱紧,满怀渐凉的空落,而不是过去温暖充实的人体,黯淡的红眸是灰烬的颜色。
还会有奇迹发生吗?
不,不会了,即使有,他也不要再等,一千五百年太长了,太长了。
血红的长发无风而动,惊人的气浪以血龙王为中心发散开来,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在空气中酝酿,断断续续的苍白闪电形成无数炸雷。席恩设下隔绝力场,肖恩看出友人想干什么,哭喊道:“不行啊,扎姆卡特!”
他想自我毁灭!
“愚昧的生物。”皱了皱眉,贺加斯双手交抱,从中射出一道耀眼至极的光束,金属蜂鸣的脆响震动全场。杨阳回过神,黑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怒:“贺加斯!!!”
她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仿佛没有感觉,抱着**的衣服,扎姆卡特无声无息地承接了神罚之剑。膨胀的光块漂白了所有人的视界,当回荡在耳畔的巨响终于停止,散开的烟雾里露出一个焦黑的深坑。
“接下来——”裁决的手转向黑发少女,一直剧烈颤动的魔封剑泛起光雾,一个虚幻的人影若隐若现地挣扎显形,气喘吁吁地搂住兄长:“住手,贺加斯!”
看准这个机会,席恩瞬移到半空,劈手夺过魔封剑设下封印,相同的影响出现在贺加斯身上,金发从根部掺入银亮的色泽。
“你……”发觉这一幕似曾相识,贺加斯瞪大眼,他自始至终没搞明白对方是什么人。
“久违了,把弟弟当牢犯的协调神大人。”席恩绽开爽朗的笑靥,往他小腹挥出一拳,直截了当地打晕他,既爽快又解气,地上的人们都为他大不敬的揍神行径目瞪口呆。
再补上一个昏睡咒,他随手将帕西斯抛给比较近的罗兰,对着虚空道:“依路珂?”
“放心,父神。”黑发的小男孩凭空浮现,两手各托着一颗光球,满脸邀功地道,“都在这儿了,这可真是两个强大的灵魂。”
“席恩!”杨阳震怒,朝敌人射了一箭,“你这个王八蛋,放了月和扎姆卡特!”肖恩却喜出望外,一把握住她的长弓:“谢谢你,席恩!”他知道若不是兄长出手,月的灵魂会当场消失,而月若死了,扎姆卡特自然也了无生趣。
“你谢他干什么,叫他放人!”昭霆急得跳脚。诺因拔出神剑:“卑鄙的老僵尸,把他们三个都放了!”受他们俩刺激,众神和魔界宰相也蠢蠢欲动。
“月前辈和龙王陛下我就接收了。”法杖一挥,冰蓝色的幻网将两人包裹住,向外展开的能量波宣誓着不容侵犯的力量,“暗黑神小弟弟我也请他住几天。”
“混蛋!”杨阳忍不住怒骂。置若罔闻,席恩携着人质,径自和养子打道回府,留下一地泥塑木雕和一个超级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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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打吗?”
“似乎打不下去了。”
两位主帅交谈过简单的对话,各自收拾战场退兵,安抚他们饱受惊吓的城民。
未免不必要的谣言造成民间恐慌,罗兰草拟了一份公文,对外宣布。当然省去了细节,也有所改动。其中最主要的是把魔王陛下的堕落全部归咎到魔界宰相头上,毕竟圣贤者传说已经成为人民的精神支柱,要是明说他是怎么样的人,这打击太大了。而维烈反正是敌人,就不客气地大肆抹黑了。
于是东南北三城上下同感切齿愤恨,还有臣子建议主君将四方结界的范围缩小,让那帮不识好歹的家伙自生自灭,不过罗兰不想给席恩可乘之机,虽然他隐约觉得四方结界不怎么可靠。
最不可靠的神明们好歹还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对义弟做了万全的保安措施。
一场激烈的攻城战就那么无疾而终,只有满地腥血狼藉见证了它的惨酷。空气中还带着令人不快的铁锈味,赤红的晚霞凄艳得像啜泣的血,为举目所见挥染上抑郁苍凉的色彩。
金发城主踏上城头,一眼就看到义父趴在箭垛上,定定注视远方一个刺眼的焦黑深坑,那是血龙王和月祭司尸骨无存的地方。
“暮,我很抱歉。”他走近。
“啊?”黑龙王转过头,黑眸眨了眨,“不关你的事。”罗兰直视他的眼:“但是,是我叫你缠住血龙王的。”巴哈姆斯失笑:“你可没预料到协调神会出现。”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阻止?”
“龙决不会对造物出手。”巴哈姆斯沉重地叹了口气,“至于扎姆卡特,我看他当时根本不想活了。”罗兰尴尬地红了脸:真是痴情,搞得我也有点不忍心。
想起义父经历过相同的心伤,罗兰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师父那边,你那条链子再借他用用。你也见识了协调神是什么德性,决不能让他出来。”巴哈姆斯很不高兴:“贺加斯并不是邪神,他只是本能地排斥非自然的生物,比帕西尔提斯那种喜欢虐杀的男人好多了。”
“我是死人,也是非自然的生物。”
“这个……”巴哈姆斯无言,为了义子,他可以和造物对抗。罗兰冰蓝色的眸子笑睇他,散发出蛊惑的魅力,清冽的嗓音如碎冰轻击:“我和师父一样是坏人,你会嫌弃我,不要我吗?”
“你是好孩子。”巴哈姆斯坚持,一心认为对方仍是记忆里那个天真无邪的男孩,在迷雾森林精灵般的少年。
“呵呵,暮。”罗兰苦涩而无奈地笑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头部倾靠在他胸前,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道,“那么就一直相信下去吧,别哪天看清我的真面目,失望地跑掉。”
“龙的誓言,就是永远。”
内心的某个角落得到了抚慰,罗兰感到近乎虚脱的安心,也在这一刻,意识到对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哎呀呀,我竟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不不,是和这头笨龙的孽缘太深了,如今想割舍也割舍不掉。换个角度想,有个绝对不会背叛的人信任依赖也不错啊,人总有软弱的部分。
“暮,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罗兰认真许诺。巴哈姆斯大惑不解:“你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
罗兰喷笑,轻扯他的鬓发:“龙啊,龙啊,暮,遇上你,才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巴哈姆斯反常的没有回应,表情十分古怪,像是竭力的压抑。
“怎么,会痛?”罗兰大奇,好玩地又拉了几下,“你这里还真脆弱耶。”
“那个…这里是龙须。”似乎难以启齿,强忍了一会儿,巴哈姆斯才吞吞吐吐地开口,秀美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罗兰,对成龙做出这种行为,是**。”罗兰大惊,闪电般缩回手:“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无意识地轻拨头发,巴哈姆斯还有点气息不稳。罗兰更是面红耳赤汗如雨下,半晌才设法补救:“对了对了,你和莉塔小姐,进展如何了?”实在不行请那位消火。
“我和莉塔不是那种关系,是她马上也到发情期了,就这样。”
原来如此,互相“帮忙”。
……发情期。想到这个词,东城城主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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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还有心情考虑种族繁衍的罗兰,杨阳就是真正的愁云惨雾。
月和扎姆卡特的死,对她的打击远胜星华,她只想捅自己一千刀,只要他们能活过来。
“那个混球烂人,又把月和扎姆卡特抓走了!”昭霆含泪怒骂,拍桌拍得手掌红肿,“我们杀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他们!”
“席恩救了月。”肖恩起身和她对峙,“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违反法则的,一旦媒介——身体被毁,就是彻底的完蛋。若不是席恩出手,他的灵魂就消失了!”众人都是一呆。昭霆憋了会儿,大声吼回去:“那又怎么样!他有安好心吗?”这回轮到肖恩闷掉。
“他安好心才奇怪吧。”吉西安也明白这条原理,说公道话,“单凭他救了月,我们是该感激。”
“感激个屁!”昭霆的嗓门更高八度。耶拉姆面沉如水:“他是标准的趁火打劫,不值得感谢。天晓得会对月和扎姆卡特做出什么事来,看看普路托的例子吧。”闻言,众人的心头蒙上阴影。
“阳,你没事吧?”诺因一直担心地看着双手抱头,一声不吭的心上人。维烈和希莉丝也关怀地走近。
“我不要报仇了……不要报仇了……”哭泣似的低语从泛白的双唇颤抖着挤出。余人面面相觑,越发不安。希莉丝试探着轻拍:“阳?”
“我不要报仇了!”杨阳猛然爆发,泪水汹涌而下,死死握着拳头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不要了!”
“杨阳……”维烈轻叹,将女儿拥入怀中。杨阳抓着他的衣襟,撕心裂肺地哭喊:“带我去见席恩!我跪下求他!求他把月和扎姆卡特还给我!让他们复活!”
“你不必如此……”耶拉姆的劝说被凄厉的怒吼打断:“你也不要报仇了!”
被冲刷得炯亮的黑眸瞪视黄玉色的瞳孔,里面是绝望的哀恸。
“算我求你,不要报仇了!你有没有想过,昭霆死了,你会怎么样?你死了,昭霆又会怎么样!?我没想,我没想,所以扎姆卡特和月死了!是我害死他们!他们不该管我!扎姆卡特不该和我订契约!他们本该幸福的!他们好不容易才幸福的啊!!”
“杨阳,你冷静点……”肖恩听得心痛难忍,柔声劝慰。
“闭嘴!我很清醒!”杨阳用力一抹脸,再次哀求地凝视师兄,缓缓地,像要把心脏吐出来似的道,“神官已经死了……耶拉姆……我们杀再多人,他也活不过来了……不要死,我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死……我宁愿不报仇,求求你……”
良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一声抽搐般的叹息幽幽响起。
没有回答,褐发少年低下头,但昭霆知道他屈服了。杨阳也不再做声,窝在父亲怀里啜泣。诺因总算逮到机会插口:“为什么放弃复仇?又不是罗兰·福斯杀了他们,是史列兰那神经病老哥。”
“你住嘴,殿下。”吉西安快被他气死:这小子太不会看情况了!杨阳沉静地抬眼,深不见底却透出冰冷的指控:“你能保证你打赢,诺因?能保证我的朋友们决不会有事?”卡萨兰城主无言以对,他心里也不是毫无愧疚悲伤,只是习惯性迁怒而已。
“那你要走吗?”
“……不。”杨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会帮你,不过……不能拿我以外的人的性命冒险。”诺因松了口气:“你不走就好了。”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杨阳用手背抹泪。希莉丝递出手绢:“擦擦脸吧,阳。”
“你还是给肖恩吧。”瞥了眼宿命的另一半,杨阳扑哧一笑。肖恩难堪地擦拭大花脸。维烈注意不和友人视线接触,小心翼翼地道:“那席恩那边,怎么办?”
“我去交涉。”肖恩冷淡地道,“我给他跪,看我难受,他会爽的。”
“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嘛。”希莉丝愤然,随即叹了口长气,“算了,比起扎姆卡特和月,自尊是算不了什么。”
“我也去!”杨阳拉住友人的袖子。肖恩苦笑:“不,我一个人去,你们去只会让他痛宰。我一个人,丢脸也好过些。”众人都想不出反驳的话。
“杨阳。”肖恩注视窗外如羽绒纷纷扬扬洒落的雪花,琥珀色的双眼浮起深刻的感悟。
“嗯?”
“其实……如果能和席恩重归于好,我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杨阳惊呆了。希莉丝难以置信地大叫:“任何代价!?包括我?”肖恩沉沉看了她一眼:“是。”
片刻之后,房间里传出男性哀哀的痛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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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水晶罩子里,一大一小两颗光团盘旋飞舞,青色的色泽明亮,不断顶着另一颗有些无精打采,极其黯淡的火红色光球。静静观察这一幕,魔王一向淡漠的俊颜浮动着一缕罕见的怒气。
“不可饶恕。”纤长优雅的指尖珍惜地抚摸光滑的弧面,“月前辈是那么杰出的法师,脑子里藏了多少宝贵的知识;血龙王和维烈·赛普路斯合体,知道魔界的一切——这么重要的两个人,就差点被那个洁癖神杀了!”
“呃…主人。”哈玛盖斯擦擦汗,提醒他亲爱的养父,“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席恩回过神,烦恼地道:“他们不肯和我说话,我也怕伤到他们,灵魂这东西很脆弱,又非常精密,万一损失一点就无法弥补了,还是得给他们造个身体。”
“那您要用死灵复活吗?”
“嗯……月前辈还好办,扎姆卡特就麻烦了。”席恩盘算着找条龙解剖,当然这不能告诉养子。都怪贺加斯,毁得连点渣也不剩,不然就有血肉基础。凭空创造的能量太巨大,也未必合适。哈玛盖斯温言道:“主人,在现世他们能保持这种状态,但是到冥界就只能恢复灵体。您拥有[荆棘之冠],可以令他们服从。”这样,这对有**就能在冥界幸福地过日子了,问几句话不要紧。
“对啊。”席恩只觉醍醐灌顶,愁绪一扫而空,“哈玛盖斯,你真聪明。”
难得被养父夸奖,小龙很开心。魔王略一思忖,起而行:“那我和依路珂走了,你好好看家。”
“是!”
当席恩兴冲冲地回来,意外看到一个不速之客坐在他家客厅里,喝着他养子亲手泡的香草茶。
“主人,您回来啦!”哈玛盖斯亲热地抱住他,拉着他往餐桌走,“快来,我做了您爱吃的黄桃蛋塔和西柚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