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机械,雪白的蒸汽,无数的拉炳、钢管和曲槽构成一只巨大的机械怪兽,而兰冰宿就站在升降机上,俯视着这头怪物。
“感想如何?”
熟悉的清咧嗓音在身后响起,她不无意外地转过头,注视来人:“这么快就回来了?”罗兰微笑了一下:“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伤亡如何?”冰宿没有蠢到问“胜负如何”,败了的话,罗兰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金发青年食指和姆指圈在一起,比了个零的形状。冰宿睁大眼,随即意会,翘起唇角:“你是用了什么诡计,还是用了什么秘密武器?”
“都有吧。”
“恭喜了。”冰宿真诚地道,转过身,“什么时候开庆功宴,叫我一声。”这句话等于是逐客令,罗兰却没有走,还走上前,和她并肩看着下面的发动机,令少女一瞬间涌起回到青年结婚那夜的错觉,不知怎么的有点烦躁。
“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躲在这个地方算什么意思。”
“我没有事情做。”罗兰随口回答,指指下头,“你是不是觉得这只引擎很寒酸?”
冰宿惊讶地眨眨眼:“没有啊!这马达…引擎相当强劲,能够推动这么大的要塞,虽然还比不上航空母舰,但已经很棒了。你为什么这么问我?”
罗兰手肘撑在栏杆上,偏头看着她:“因为我一直认为地球的工业技术远比魔导国发达。你不是借给财务部一个计算器么?那么精密奇妙的东西,恐怕连矮人也造不出来。”
“说到这件事,你快去跟拉斯帝涅部长说,叫他把计算器还我!不然我连题目也没法做了!”
“这件事应该你自己去跟拉斯帝涅交涉吧。”罗兰狡滑地推卸责任。冰宿狠狠瞪视他,提高嗓门:“那我的手机呢?手表呢?”
“别担心,等技术部研究完会原样还你的,反正你现在也用不着不是吗?”
“你这个土匪!”
“讲这种话多伤感情,朋友之间,借点东西干嘛还斤斤计较。”
冰宿的表情刹时凝住。见状,罗兰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我和你之间,算是朋友吗?”
“你觉得怎样才算朋友?”罗兰不答反问。冰宿摇头:“我不知道。”
“真是出人意料的回答,我还以为邱玲小姐和轩风小姐是你朋友。”
“那是她们自己说的。”冰宿冷淡地别过头,“尤其是邱玲,她老是希望和做朋友,从很久以前起,可我连什么是朋友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和她成为朋友?”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冰宿回过头,看到对方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她。
“干、干什么?”被他看得有点困窘,冰宿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罗兰笑道:“不,只是,第一次听你主动谈起自己的事,觉得很新鲜。”冰宿一愣。
“你说你搞不懂何谓朋友,应该是苦恼如何给它下一个定义吧?可是许多文学的修辞,不像你做的那些题目,有一个唯一正确的答案。感性的东西,没有对错和框架。举个例子,单[朋友]一词就可以分许多种类:利益相同者可称之为朋友;用共同敌人者可称之为朋友;患难于共者可称之为朋友;志趣相投者可称之为朋友;亲人、情侣之间也可以缔结友谊。不过我个人认为,朋友是让你不知不觉打开心房的人。”
“打开心房?”少女怔怔重复。
金发青年微笑道:“只是被打动也可以,邱玲小姐有没有让你产生这种感觉呢?”冰宿想了一下,不自在地道:“有一点点。”罗兰为她的语气笑起来。
“不过,没有你深。”
“……”罗兰收起笑声,定定看着她。冰宿也凝视他的双眼,明丽的脸庞有一抹少见的绯红。半晌,罗兰启唇,缓缓地道:“那么,东西可以借久一点了咯?”
冰宿强忍一拳揍过去的冲动,就在这时,一阵清亮的脚步声传入两人的听觉,红发侍卫英挺苗条的身影出现在动力室门口。
罗兰暗暗松了口气,只有他知道,刚刚面对少女那个真挚的眼神时,他差一点就说出真实的想法了,幸好深厚的自制力再一次拯救了他。看来今后和她单独相处得保持高度的警决心才行——他寻思。
艾德娜行了个军礼,对罗兰道:“大人,有紧急事态。”
“是吗?”罗兰瞥了眼身旁的人。冰宿冷冷地道:“你去吧。”
“和我一起上去吧。”
“不。”
“那…你待在这儿别乱跑。刚才为了找你,全要塞的人都出动了,还差点下海打捞。”罗兰像个宽厚的兄长容忍妹妹的无理取闹般和气地道,和艾德娜一起离开了这赫莱兹的最底层。
冰宿恼怒地咬着下唇,目送他的背影。有生以来头一次敞开心扉,伸出友谊的手,却得到这样的回应,让她极为难受。突然,她脸上的怒色僵了僵,被一种深思的神情取代。
不对劲。这家伙虽然喜欢捉弄人,却绝不会说出真正伤到对方的言语,何况他是那么擅于洞悉人心,掌握时机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迟钝,只有一个解释——他是装的!
那么,剩下的问题是,他为什么假装不懂?或者说,他为何故意放弃彻底拉拢我的大好机会?冰宿蹙眉沉思,半晌,她线条明丽的眉缓缓舒展,唇角也慢慢扬起。
“哼,那个骗子!”
冰宿愉快地自言自语,她终于稍微了解罗兰-福斯这个人了。
******
要塞司令室内,东城的高级将领齐聚一堂,讨论艾德娜带回来的情报。
“这次西城真是打了场漂亮的歼灭战,梅莲可恐怕要呕血了。”
席斯法尔发出事不关己的慨叹,坐在他左首的马尔亚姆点头表示赞同:“凡尔加平原是南城最重要的畜牧区和粮食生产地,这下南城的经济势必大受打击。幸好军队拜中城及时赶到没有全灭,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只怕西城不会给她们东山再起的机会。”
艾德娜反驳道:“梅莲可城主一定会向北城求援,只要一支龙骑士团,别说东山再起,把西城打回老家也易如反掌。再说,还有诺因城主的军队跟着呢。”
“卡萨兰军又不会永远跟着南城的残军。”席斯法尔皱眉道,“既然凡尔加平原沦陷了,诺因城主就势必更改自家的战略布局,把防守重点从米亚古要塞移往南区。”
“那龙骑士又怎么解决?”
“这个……”
艾露贝尔文静地道:“不,艾德娜,我认为梅莲可城主不会挟龙骑士反攻回去,顶多借他们的力量吓阻西城,不然,贝姆特城主也会把血魔请回来。”
“对了!还有血魔!”艾德娜、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齐声惊呼。
“而且,飞龙的饲料龙之息只有西城才出产,和西城撕破脸,对米利亚坦城主有害无益。”
马尔亚姆吁了口气:“看来,西南两城又会陷入僵局了,只是这次西城比较占便益,多了凡尔加平原这块肥肉可以无限宰割。”席斯法尔颌首:“所以,拖得越久,南城的形势就越恶化。”
艾德娜注意到席间有一个人一直没吭声。
“大人,你也说说话啊!”
“嗯?”罗兰抬起头,搁下羽毛笔,微笑道,“你们讨论得不错,重点基本上都拎出来了,继续。”
“继续你个头!”艾德娜一把抢过他面前的纸,“你到底在画什么?”
“喂……”
余人纷纷靠近艾德娜,把主君微弱的抗议置诸脑后。但看清那张地图不像地图,涂鸭不像涂鸭的东西,都愣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天书。”罗兰趁机抢回纸,没好气地道。
(罗兰这份天书我上不上来,只好请读者包涵了。)
“你不要老是故弄玄虚好不好?”艾德娜双手插腰,不满地数落。罗兰反唇相讥:“那你可不可以别再这么恶霸?”
席斯法尔瞥见他左手边一大堆物事,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是简易地图啊。”
“咦?”
“看。”席斯法尔摊开一份军事地图,依次指着几个地点,“V就是凡尔加平原,两条曲线分别是灰水河和威斯莱河;嗯…这个尖棱状的标志应该是威斯莱岭吧,那么W、N、S就很好推测了,是西城、北城和南城的缩写;C指中城,所以两个黑点是米亚古要塞和塞维堡;最上面那个H我倒不太确定,可能是西城的首府赫拉特,可是为什么要标重点记号?还有中间的X,两个要塞间的双向箭头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能解出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罗兰嘉许地笑道。余人叹服地看着羽族将军,看得他怪不好意思。罗兰展开那张画着简易地图的白纸,道:“我来补充席斯法尔的说明。H的确是赫拉特,X是血魔,之所以标重点记号,是因为这两个都是影响之后战局的关键。正如你们先前指出的,顾虑血魔的强大,即使有龙骑士相助,梅莲可也不敢冒然反攻;而且她应该明白当务之急是重整旗鼓而非收回失地。再来是中城和西城,虽然因为凡尔加平原的沦陷,德修普势必重新配置军队,但米亚古要塞并未丧失全部的战略意义……”
“赫拉特!”席斯法尔矛塞顿开,冲口道。余人也恍然大悟。
罗兰没有计较他的无礼打断,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赫拉特。一旦塞维堡被攻破,卡萨兰军就可以沿着中部大道长驱直入,插进西城的心脏,所以贝姆特还不能分出大军入侵中城的南区;而且凡尔加平原是易攻难守的地形,德修普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进攻那里的西城驻军。这么算下来,双方的优势和劣势相等,胜利机率是五五波平手,同样陷入僵局,这就是那个双向箭头——牵制记号的意思了。”
众人只听得长吁短叹。马尔亚姆摇头道:“真是复杂的局势。”艾德娜想起一件事,问道:“你那天叫我把那份文件偷偷交给诺因城主,就是为了弄出这么个局面吗?”
罗兰狡黠地笑了。
“这个嘛,我是预料到这种情况,不过目前的局势还不是我最期待的结果。”
“你最期待的是什么结果?”问归问,在座每个人已经猜到答案了。
“当然是中、西、南三城大混战,打得人全死光光。”
果然。众人垂下头:他们的主君实在是……实在是……唉,无话可说。
席斯法尔第一个回过神,沉吟道:“那么,我们是否要针对这个局面做一些相应的布置?”罗兰随手将地图捏成团丢进后头的废纸篓:“没必要,台风尾又没扫到我们,而且这个局面很好,可以完全牵制德修普、贝姆特和梅莲可,或许再加上米利亚坦,这下就没有人会妨碍我。我们唯一要做的是彻底封锁暗黑岛已经灭亡的消息,还有魔核光炮的存在,让我们的海军可以在平衡打破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那三个城的后背,将他们一网打尽!”
四人一齐站起,肃然行礼:“遵旨!”
******
因为第一次来到海上,当夜,冰宿没有入睡,来到甲板散步。
风里带着浓烈的海潮味,不过微风送爽,很是舒服。宁静的海面上,闪烁的波光绵延到远方的海平线,形成一幅动中有静的图画,让人不自觉地陶醉其中。
突然,冰宿停下脚步,一个人影跃入她眼帘,淡淡的月光洒在那人挺拔颀长的身段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气息和清华雍容的迫人风采。他两手扶着栏杆,凝视海面,轮廓因月照而光华隐柔,那种淡然而孤高的清雅,让她心口突跳。
“罗兰城主。”
金发青年震了震,迅速转过身:“啊,冰宿,你还没睡?”茶发少女一脸诧异:“你想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出神?”真难得,头一次看见他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
记起白天的教训,罗兰收慑心神,露出最迷人也最没诚意的笑容:“只是因为看见这么美的景色,入神了罢了。冰宿,秋天的海风很冷,你不要吹太久,早点回房休息。”
冰宿无视他的笑容,也充耳不闻他体贴的话语,施施然走到他身边。罗兰惊讶地看着她不同寻常的举止,以为她是在赌气,正要开口,冰宿抬起头。
“聊聊吧,好吗?”
“……”罗兰无言地回望她,墨绿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没有往日的戒备,也没有愤世嫉俗的冷漠,只有最诚挚的邀请。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嗯。”当意识到时,他已冲口答应,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冰宿灿然一笑,心头除了胜利感,还有更多不明原因的喜悦之情。她侧过身,伸了个懒腰,吸了口浓郁的海风,轻快地道:“那么,告诉我你发呆的真正理由。”罗兰白了她一眼:“你似乎认定我是个说话十句有九句是谎言的骗徒了?”
“不,是十句有十句。”
“喂。”
“别想岔开话题,赶快老实交待。”
我好像被她压在下面了?罗兰疑惑地想,但他没有不快,反而感染了对方的情绪,心情轻松起来。
“好罢好罢。”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青年微笑道,“我说,我没想什么。”一如他预计,话音刚落,少女就射来冷冷的怀疑视线,他只是微笑,眼神却浮起悲伤。
“因为,悼念不需要思考。”
“悼念?”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冰宿怔了怔。罗兰别开眼,低声道:“冰宿,你听过十二年前,兽人和蛮族曾联手侵略我们吗?”
“听过。”
“在那场战役里,我失去了一个最要好的朋友。”
“……”
“他为了保护我,用身体挡住蛮军统帅投来的长刀。”青年的语尾有着轻微的变调,“我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冰冷,却无计可施;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微笑断气,却什么也挽回不了。”
罗兰……冰宿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口刺痛,一句安慰的话也挤不出来,全身充溢着后悔。
“那一刻我发誓,就算要当一个最卑劣、最无耻的小人,我也绝不再让死神夺走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当回音也在夜色中缓缓沉淀下来后,罗兰吁了口气,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朝少女绽开一个无力的微笑:“听起来像是对自己行为的辩白,是吧?”冰宿小声却坚定地道:“不。”
罗兰冰蓝的眸这才浮起少许往日的神采,笑容也渗入真心。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向月光下静谧浩瀚的海洋,用不同于刚才的冷静口吻道:“我射杀了蛮军统帅,又灭了暗黑岛,总算大仇得报,所以我在这里悼念,希望他的灵魂安息。”
“我倒认为你是多此一举,你那个朋友肯定早就安息了,在他用生命拯救了你的那一刻。”冰宿说出她最厌恶的灵魂论,为了安慰眼前的人,“他才不是为了要你帮他报仇,才救你的……我是这么觉得。”
罗兰惊讶地注视她,随即轻笑起来:“没错,我知道,谢谢你,冰宿。”他温柔的眼神和话语宛如深沉的夜色将少女紧紧包裹,让她的心仿佛浸在温水中一般温暖。
罗兰合眼,一字一字道:“我知道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但活人不同。血债只能用血抵,憎恨之火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浇熄,我活下来了,所以我必须背负这个业。”
“你的恨熄了?”
“熄了,但心伤永远愈合不了。”罗兰睁开眼,叹了口气,“没办法,这就是名为仇恨的双刃剑,了断敌人的同时割伤自己的心。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后悔,以德报怨可不符合我的性格。”
“这一点我倒是深有体会。”
“哼,你也是个记仇的女孩,别五十步笑百步了。”罗兰斜睨她。冰宿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半晌,两人相视而笑,沉重的气氛驱散开来。
冰宿背靠栏杆,柔声道:“你那位朋友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莱德,全名是莱杰特-索兰尼亚,拜亚帝国的二王子。”(注:莱德的事迹,在罗兰的回忆篇《黄金之章》里)
“咦!”冰宿一愣,“二王子?拜亚帝国?”罗兰笑道:“你应该听过拜亚帝国,我送你的剑就是那儿的,也是莱德的遗物。”
冰宿更吃惊了,不禁捂住脑袋,举起只手:“慢来。拜亚帝国,不就是尼普亚斯大陆最强大的国家,我是读到过……那儿的王子怎么会万里迢迢跑来这里?”
“当然是被放逐出来的。”
“放逐?”
罗兰耸耸肩膀:“从字面解释,就是在王位角逐中落败,被踢出来;真实的情况是,他故意落败,然后顺理成章跑到‘充满瑰丽传说的梦幻之国’——我们的国家,实现他吟游诗人的梦想。”
“嗄!吟游诗人?”
“嗯,莱德的梦想是当个举世闻名的吟游诗人,虽然他是个破锣嗓。”罗兰忍不住微笑,“所以他老是嫉妒我,说我浪费自己的才能。”
冰宿想起那天在后花园听到的歌声,有点理解莱德的心情。
“他是个外向的人,与我截然不同,不是我及不上他,但他确实拥有和我相反的魅力,威司特——我的老师曾说,如果我是月亮,他就是太阳,我们都是天生的王者。”
冰宿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次,她听见了他**裸的野心。
罗兰的双眼浮起尖锐的光芒:“所以,就像他说我浪费才能,我也认为他那个吟游诗人的梦想是糟蹋他的天赋。我们相处得非常恶劣,相看两厌,彼此唾弃。可是,我知道在内心深处,我们都是钦佩对方的,也羡慕对方的特质,就如同硬币的正反面。我曾以为他会是我一生的对手,哼,但他却以那种方式死了。”
“这就是男人的友谊吗?”冰宿若有所思。罗兰啼笑皆非:“你研究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男人。”冰宿回他一个大白眼:“借鉴一下不行么!还有,你为何把莱德的遗物送给我?”
罗兰展颜笑道:“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很像我和他吗?”冰宿浮起了悟的神情:“既是对手,也是……朋友?”罗兰点点头,回以恬静温柔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得到他的肯定,冰宿却感到欣喜之余,心里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失落感,沉淀淀地压在胸口,险些让她漏听了他接下来的话。
“过段日子,他的妹妹芙蕾雅陛下会来我城亲善访问,到时我介绍你们认识。”
“咦,为什么是女儿继位?莱德的其他兄弟呢?”
罗兰回忆道:“嗯…老大被老三毒死;老三被老五在背后捅了一刀;老四和老七为一个妓女争风吃醋,互砍而死;老八也是女儿,老六就是芙蕾雅。”
“好和睦的家庭……那权力斗争是老五赢了咯,他人呢?”
“登基那天过于兴奋,踏错一格楼梯,结果摔死了。”
“……你朋友的兄弟一个比一个蠢。”
“我也有同感。”
冰宿突然发现不对劲:“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罗兰淡淡一笑:“芙蕾雅陛下告诉我的,莱德死后,我们就经常通信。”
“那个女王倒是个明理之人,没把兄长的死怪到你头上。”
“嗯,索兰尼亚王家,除了莱德,就只有她适合做拜亚帝国的皇帝。”罗兰仰视满天星斗,轻轻叹息,转头看向少女,笑道,“今晚你的好奇心应该满足得差不多了吧?再不回去睡觉,当心明天早上爬不起来,别忘了我们九天就要出发。”
“你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冰宿鼓起勇气,垂眸低语,“礼尚往来。”
罗兰凝视她,半晌,扬起笑意:“我虽然不喜欢探听别人的私事,不过有人主动肯说,我也就不客气了。”冰宿瞪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哈!”罗兰放声大笑,笑声洋溢着欢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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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也就是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9日,以伊维尔伦城主为首的一行人在要塞两名司令官:马尔亚姆和席斯法尔的送别下踏上归途。成员包括水族族长艾露贝尔和魔导团,人数太多,无法骑狮身鹫,只得乘船上岸,再搭空浮舟,因此当他们到达上界时,已近傍晚了。
由于事先接到通知,没有要事在身的官员都等在王宫门口迎接,代理城主克莱德尔和大神官法利恩也在其中。罗兰等人刚踏上横跨护城河的吊桥,一个纤细的身影就跑出迎接的队伍,扑进金发青年怀中。
“罗兰!”
年轻的城主毫不意外地搂住妻子,温言道:“朵琳,我回来了。”
“嗯…嗯!”朵琳紧紧抓住他衣襟,喜极而泣,“我好想你,我好担心你……”
“抱歉,因为路上出了点事,所以比预定晚了几天。”罗兰轻轻拉开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你脸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在外头站了很久?真是的,我不是叫你别等我吗,你身体这么差。”朵琳羞涩地笑道:“没事的,你别担心,我有穿斗篷,只是跑过来的时候掉了。”
冰宿看着两人卿卿我我,觉得真应该给罗兰颁个奥斯卡金奖,但是,即使明知他是在演戏,她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情不自禁地别过头,没注意一旁的艾德娜和正走过来的法利恩都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
“大人,欢迎回家。”大神官娴雅地行了一礼,身后跟着众官员。朵琳这才发觉失态,连忙红着脸退到一边。罗兰执起她的手挽在臂间,使她脸红得更加厉害。
“我外出期间,辛苦各位了,尤其是你们俩,法利恩,克莱德尔。”
国务尚书眼角闪烁着泪花,哽咽道:“大人,你平安无事,太好了,那天……”
“咳嗯。”罗兰暗示。克莱德尔立即改口:“那天,我接到你要回来的消息,心情真是激动。”朵琳褪去疑惑的神色。
不愧是骗子城主的部下,撒起谎来也面不改色。清楚国务尚书真正想说什么的冰宿撇嘴。
“这段时间城里有发生什么事吗?”罗兰关心地问道。法利恩摇摇头,微笑道:“没有,一切安好。”克莱德尔接口:“大人,这些先且慢说,快进去吧,洗尘宴已经准备好了。”罗兰点点头,正要迈步,法利恩略一犹豫,道:“大人,在参加洗尘宴之前,你最好先见见几个人。”
“嗯?”
******
星华等人抱着忐忑的心情踏进正殿。四天前,她们告别杨阳一行人来到伊维尔伦时,感觉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到处是新奇漂亮的物事,光鲜亮丽的人们,所以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做心理建设,才来到王宫。幸好前来接待的大神官态度被雪族少女的想象还好千万倍,不仅热情地欢迎她们,连来历也没仔细盘问,让星华等人既松了口长气,又感动无已。今天,去下界巡视的伊维尔伦城主终于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邀请她们见面,雪族少女们期待之余,也有点不安。
侍卫打开会客室的大门,让她们进去,再合上门。
“欢迎,异族的客人。”
罗兰从椅上站起,绽开真诚的笑容,走向星华等人。他已简单梳洗过,换上黑缎长袍,一洗旅途的尘埃,看来更为光采照人。众人直瞪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慌忙欠身,因为她们不知道人类的仕女礼节。星华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您、您好,罗兰城主。”见到法利恩时,她曾觉得那是她见过最美的人类,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容姿竟一点也不亚于他。
“请起。”罗兰扶起她,微笑道,“别紧张,这是场平等的会面,不要对人类低下你们高贵的头颅,异族的客人。”
雪族少女们说不出话来,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她们被人称之为“高贵”。
“你们不信吗?”罗兰扬起爽朗的笑声,指指后头,“那就问问这两位,有没有向我低头叩拜过。”艾德娜骂道:“谁要向你磕头啊,臭美!”
“呃,她们是——”星华等人困惑地打量罗兰身后的两名女性,左侧的女性个子较高,穿着黑色武官制服,有一头瑰红色的头发和同色的眼眸;右边的女性做术士装束,蓝发蓝眸,相貌清丽,但引起她们注目的是她鱼鳍状的双耳,“你是!你也是异族吗?”
“我是艾露贝尔-西珐,魔导团团长,水族。”艾露贝尔柔柔一笑,指着身旁的人,“她是我的好友,红一族的族长艾德娜-菲尔,城主随侍武官。”
“嗯,我是星华-明,雪族。”星华满脸欣喜,“请多指教。”其他雪族少女也一一自我介绍。
见到同为异族的同伴,主人的态度又如此亲切,雪族少女们都神情大安,不若初时那么紧张,当罗兰请她们就坐时,都毫不拘束地坐下。一个侍女推着推车走进,将饮料分送到主客面前。
“首先,竭诚欢迎你们来到伊维尔伦,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力达成。”罗兰比了个“请用”的手势,“如果你们愿意在此定居,更是我莫大的荣幸。”
“呃,我们…正有此意。”星华辛苦地回答,对方的谈吐是如此优雅,气质是如此高贵,更让她觉得自己这班人寒酸土气。看出她的窘况,罗兰轻笑。
“抱歉抱歉,跟一帮装模作样的老家伙待久了,说话也变得文诌诌起来,你们千万别介意,就像平常那样讲话就行了。这么说,你们是愿意留在伊维尔伦咯?”
“嗯。”雪族少女们一齐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