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洗尽了满目的苍凉,夜风呜呜地拍打着木门,院子里挂着的青灯在风雨的冲刷下明明灭灭。
雷声轰隆,如同咆哮的巨兽。
木盆里的水被血染红,涟漪间倒映着桌前那盏灯灯影子。
蛊虫在蛊医的催动之下一口咬住了床上人的小指,圆滚滚的身子在乌血被一点点吸出之后愈发鼓胀。
银针快速落下,一双手抵在她的后心,轻而缓地驱动着内力替她梳理着枯涸的经脉。
从始至终屋里除了拿捏瓶罐的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没了其他响动。
少巫好几回忍不住偷偷去瞄两眼紧抿着唇的医女,每每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在瞧见对方的容色之后憋了回去。
纵然相处时日短暂,她也习惯了这位来自中原的医女惯常的温和模样,即便是那几日因为寨中的冲突心有芥蒂,对方也始终予人笑脸,她本想着能叫她动容的事情应当没几件,可今日……
她还从没在这人脸上看见过这般冷淡的神色。
蛊虫喝饱了毒血,在召唤之下回到了小小的木匣中,而那些扎入皮肉的银针也被人一点点拔了出来。。
苏念雪长长地出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拉好晴岚身上的衣服,将昏过去的人扶着躺下,她的眸子里像是凝结着一团雾气,叫人看不清真正的所思所想。
少巫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直起了腰。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出言安慰道:“不必忧心,蛊兽的毒不过是沾染上的,我已经替她给拔了,至于后面那一种,许是对方给予脱身,她躲得也算及时,虽棘手些,但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毒。她现下昏过去更多是因为内力耗竭,皮肉伤亦是不重的。”
苏念雪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道:“我于苗疆的蛊毒不熟悉,还要劳烦少巫大人了。不知后面这一种毒会如何?”
客套而又疏离的语气,竟是比最初见到时还要冷些。
少巫眸子闪了闪,有些歉疚地开口道:“谈何劳烦……后头这一种我替她清了大部分,但仍有些留存在她体内,不过也无须担心,待到她醒后看看如何再做最后的处理便可。”
见对方依旧没有多言,她忍不住道:“晴姑娘体内的那条经脉已经有了松动之势,我想……她应当是在血杀术上有了突破,这门武学在必要时刻会自己庇护所有者,所以……”
“嗯,我晓得了,少巫大人。”苏念雪深吸了口气,面容有些难掩的疲倦,“我没事的。此次变故来得太快,寨中伤者亦不少,这边我看着,你还是先去看看吧。”
这就已经是逐客令了……少巫在心底叹了声,拿起了诊治的器具。
咔嗒一声,门被轻轻带上了。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但风仍旧很大。
苗女垂着脑袋双手抱膝坐在院子外头,身子单薄。
约莫是听见响动,她扶着旁边的木桩站了起来,静静地望着少巫没说话。那身衣服还是早晨那一身,想来是这么来回跑再加上后续处理伤者也来不及换。
她像是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少巫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了手。
祈归整个人僵了一下,看着对方伸手把她脸上不知何时染上的一抹血迹抹了去。
“不用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带我去祭坛那边看看,让她们自己待着。”少巫冲她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大概……现在也不是很想看见我们吧。”
谁都不是圣人,先前寨子里的人因为欺骗,因为荆楚带来的灾祸迁怒于她们,虽事后得以说清,但到底心有怨怼。现今换到她们身上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因为顾虑到他们,哪里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虽然如少巫所说将大部分的毒剔了,但是因毒伤而导致的伤痛却仍旧折磨着她。
苏念雪低垂着眼睛坐在床头看了她好一阵,这才起身去将那一盆混着血的水给倒了重新换盆清水回来。
这场雨让原本春意融融的南疆顿时凉了不少,这么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被风激得打了个寒颤。
指尖被井水浸染地冰凉,她拧干了毛巾,一点点替她擦拭着脸。
睡着的人似有所感,眼睫轻轻颤了颤。
苏念雪指尖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像是想喊她,可末了也不过是轻声叹息着放下了手里的毛巾,伸出的手落在她的眉心,一点点地想抹平眉间的褶皱。
过了片刻,她把手抽了回来,缓缓将脸埋在手心里深吸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
那些个不曾在外人面前显露明言的情绪此刻如潮水般拍打了上来,汹涌地像是要将人淹没。
她是见过百里坤的画像的,赶到的时候远远的那一眼也足够认出来对方面前的究竟是何许人物,这一个悬赏榜第一就已经够棘手,还要加上那个蛊师……
幸而对方用的毒并不致命。
但是……细想之下其实还有一个问退,为什么用的毒会不致命?就算是看到了来援的巫祝怕被认出来,可有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足够将药物替换了。
明明有置人于死地的机会却不做……是因为背后有人下了什么命令吗?
她想不明白,又或者说至少现在她并不愿意去想这件事。
窗前依稀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苏念雪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去把窗子推开来。
玄鹰俯下脑袋啄了啄自己的翎羽,目光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