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晴岚房里坐了一夜。
从夜色深沉到黎明初现,唯一的声响便是火烛燃烧发出的细微爆裂声,直到第一缕阳光从窗子的缝隙里落了下来,苏念雪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抬了头。
太久保持一个姿势,脊背的骨头都在活动时咔咔作响,她却如同没发觉似的,缓缓走过去推开了那扇窗。
天光大亮,那个人却还是没回来。
除了墨尺,她什么都没带走,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苏念雪低垂着眼,突然伸手摸了摸束发的青玉簪。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从江南莫名其妙的蛊毒再到牵扯到将近二十年前的霹雳堂,其间所有的桩桩件件,都与自己初时所思所想差之千里。
但不论是自己戴着的这根簪子还是身上还有些难受的伤,都在提醒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回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人昨晚去了哪儿……是去寻另外的那些鬼差了吗?荆楚……她要跟他们回荆楚?楚地距此千里之遥,茫茫天地,自己该去哪儿找一个人呢?对了,武林大会,此次的武林大会是在江陵,就算她要躲自己,也不至于到那时还……
只不过……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站定在原地,忍不住皱了眉。一个鬼差?出现在出现在武林大会这种江湖名门正派云集的集会之中?若是被认出来,那岂不是相当危险?鬼首白子书是她兄长,而身为六年前河洛道抢亲那件事的当事者的谢长轩恐怕是对其人恨之入骨的,可他没认出来晴岚的身份,大概她与白子书生得并不相似?但……武功呢?晴岚先前说过,她的武功是哥哥一手教导出来的,在场的那些人可都是人精,既然兰陵谢氏对鬼差深恶痛绝,那么哪怕她露出一丝同白子书的武功的相似之处,那些名门正派怎么可能放过她?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是这个道理了。
她兀自沉浸在思绪中,却不想正面撞上了一个人。
“诶诶,念雪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楠茵一把拉住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大清早的,回神啦。”
苏念雪整个人一激灵,长舒了口气,道:“你吓死我了……这么早过来,有事?”
“是有点事,晴岚呢?怎么不见她?不会还没起吧?”
她这话叫苏念雪下意识抿紧了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含糊道:“她……不在,没说去哪儿了。”
“啊?这家伙什么情况啊……”沈楠茵挠了挠头,也是有些疑惑不解,“算了,一向都猜不透她的。”
“我要带雷前辈回一趟临安,阿爹想见他,我兄长也快从北边回来了。”她晃了晃脑袋,眯眼笑道,“你要不跟我去一趟?临安风景秀丽,反正此间事了你也无事,不妨去逛逛?”
临安……吗?她垂下了眸子,略一思量后像是轻声叹息道。
“好。”
“我说,被那姑娘知道了身份就往我这儿跑,你当我这儿什么地方啊?”鸣雷谷内,纪明奕撑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倒好,拔腿就跑,有点出息成不?”
“你在这山谷之中待了这几年,怎得话比先前还多。”晴岚细细擦拭着墨尺的剑身,颇为嫌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谁同你讲我是逃了?”
“那不然是什么?”纪明奕狐疑地盯了她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来我这荒郊野岭散心?我说你啊,这一点上别同你哥一样成不?果然是亲兄妹,一个个的都这样,阿书是暗着闷,你是明着,真是……”
晴岚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唠叨,只能停了手里的动作叹了口气道:“少了人。”
少了?他闻言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围剿。”年轻剑客的一双眼睛暗了下来,声音里沾了凉意,“还有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对幕后的人没什么用处,不过是一盘散沙,她这么在意……
“你的意思,那群疯狗还想咬人?”
“你也说了啊,疯狗么。”晴岚把剑收了,略歪着头道,“不就最喜欢咬人?”
那还把人家姑娘一个人丢那儿?就算有沈家的那些一起去临安也……不对,她这样是想……直接把那些漏网之鱼给……
纪明奕面上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古怪,他盯了她半晌,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一家人,看着没什么,里头蔫坏!”
晴岚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道:“我不找他们,他们也迟早过来咬我一口,何不一次解决。”
“那你可得快点儿,不然你那位药王谷的姑娘万一伤着了,可是又要遭罪的。”他轻哼了声,故意揶揄道,“你倒是将她看的挺重,怎么?要不日后带回荆楚?”
“……别瞎说。”她怔了一瞬,偏过头没在理他。
“行行行,我懒得管你。”他整个人往后一倒,忽然又道,“不过么,其实我挺开心的。”
“嗯?”
“你愿意把身份坦白告诉一个人,挺好。”他只是笑着摇摇头,“不管日后如何,你能选择去相信一个人,这也是阿书愿意看见的了。”
月凉如水,似是平静无波。
但越是平静,便越不寻常。
火器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客栈,原本休憩的人在爆炸声中惊醒,忙不迭地抓了刀刃翻身下床。
猝不及防的袭击,叫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暗器从四面八方散射而来,每个人都无可幸免。
苏念雪刚抬手掷出银针挡掉了面前的飞刀,背后就是一阵冷风袭来,她下意识地矮身一躲,勉强躲过了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