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世界中,时间的流动似乎极其的缓慢。本是无比遥远,在所有人眼中本不可能到达的距离,在他的独臂和不肯散去的意志下如神迹一般一点点拉近着。
更奇异的是,漫长的时间,却是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出手攻击云澈。不知是恐惧阴影下的不敢,还是……
不知过去了多久,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过去了多久,在视线的不断恍惚间,云澈距离茉莉所在的结界已近到百尺之距,那只残破到让人不忍直视的手臂依旧在伸出……抓落着地面,一点一点……九十九尺……九十尺……六十尺……三十尺……
直到咫尺之距。
彩脂用力掩着自己的唇瓣,死死不发出一点声音。云澈,这个她或捉弄、或欢欣喊着“姐夫”的人,这个姐姐当着她母亲的灵位将她强行许配的人,他本是多么的俊逸不凡,但……眼前的他,衣衫尽碎,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被干涸的浓血糊染,遍体都是翻裂的伤口,全身都是碎露在外的骨头……找不到一丁点完好,哪怕稍微能入目的地方。
比从血池中爬出的炼狱恶鬼,还要可怕千倍百倍。
“姐……夫……”她轻轻的念着,她不知道,这个世上,竟会有人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为了她的姐姐,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姐姐口中一次次念叨的“白痴”,这个世上,也再不可能有比他还白痴的人……
云澈的手臂碰触在了一堵冰冷的屏障上,他的身体终于停止,手臂挣扎着抬起,抓向阻挡他的屏障,奢望着能将它撕穿……
茉莉轻轻的伸手,白皙小巧的手儿与那只指骨外露,枯血遍染的可怕手掌隔着一层无色无形的结界贴合在一起……却永远,都无法碰触。
“茉……莉……”云澈发出比蚊鸣还要微弱,比砂纸摩擦还要嘶哑的声音,他已无法视物,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茉莉就在他的身边:“我想……让他们……都为你……陪葬……但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我……什么都……做……不……到……”
“……”茉莉很轻的摇头:“没关系,有你陪我,就足够了。”
他明明已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心间,却响荡着茉莉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他碰触在结界上手一点点握紧,死亡的临近,从未有过的真切:“茉……莉……若有来生……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茉莉微笑,很轻,但无比坚决的点头:“来生,无论你是人是魔……是草是兽……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云澈的嘴角轻动,似乎在笑,按在屏障上的手掌,却在这时缓缓的滑落。
两人的声音一个微如残烟,一个缈如薄雾,但在场皆是神君神主,每一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星卫一个接一个垂下头去,心念无法平息,结界之中,天妖星神、天璇星神……他们别过脸去,心中无法言喻的难受。
明明他是闯入者,明明他干扰了仪式,杀了那么多的星卫,还杀了一个长老……却让他们那么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才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不正常的氛围变动让星神帝面色连变,终于一声怒吼:“你们都在干什么……还不杀了他!!”
神帝之怒,如无数惊雷在众星卫脑中炸响。先前颜面丧尽的天罡星卫统领连忙再次冲出……而这一次,他依旧没有敢于靠近,他抓起星神枪,在星芒闪动着飞掷而出。
星神枪刺穿百里空间,直中云澈的后心,从他的身体贯穿而过,深深刺入下方的地面,随之爆开的星芒将云澈的躯体瞬间震开十几道裂痕。
云澈没有挣扎,没有痛吟……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死亡的临近,似乎又快上了那么一些。
“啊……姐夫!姐夫!!”彩脂的身体重重撞在屏障之上,她终于大哭了起来,哭的无比伤心绝望,一双手儿死命的拍打着屏障,但被压制下的力量,却无法对结界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
“……”茉莉无声无言,依旧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一击得手,云澈毫无反应,天罡星卫统领眼睛一瞪,彻底放下心魂,大叫一声,直冲而去。后方的星卫也全部紧随而上,一瞬间,无数的枪剑、星芒争先恐后的将云澈锁定。
铮!
一道朱红光芒闪过,红儿现身在云澈的身侧,她扑到云澈的身上,抓起他的手臂,还未开口,便已发出撕心的大哭声:“主人……你怎么了……呜……呜呜呜……你起来……你起来啊……”
红儿与云澈灵魂相连,平日里从无只喜不悲,似乎永无忧虑的她,在感受到云澈灵魂将散时,从未有过的悲伤、害怕倾泻着她所有的眼泪。
红……儿……
快……走……
云澈已无法发出声音,这声呼喊,是他最后的意念。
只是,他和红儿之间的“契约”,是来自茉莉强行施加的“魂命星移”,他想要主动解除都无法做到。
他最后的魂音飘荡于红儿的心魂,得来的是她更加撕心裂肺的大哭:“呜哇哇哇……不……红儿不走……红儿只要主人……呜……主人你快起来……红儿以后一定多听你的话……以后再也不贪嘴,再也不故意让主人生气……主人……你快起来……”
刹!!
又是一把星神枪穿空而至,将云澈的身体贯穿,爆发的力量将他的躯体一震而断,下一瞬,无数的星芒疯狂轰落……
“主……”
红儿最后的哭喊散逝在空气之中,混乱轰落的星芒之中,云澈没有一丝力量的残破身体顿时被摧成无数的碎片,红儿亦在最后的朱红光华中溃散,消失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