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庭聿当真留下来陪子惜了,从日落坐到日暮,到夜深,始终都没有等到沈萧。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里,子惜都守在小木屋前,等着沈萧,可她始终什么也没等到。
盛夏的晚上,郊区牧场附近有很多的蚊虫,子惜的身上已经不可避免的被叮了一些红包。战庭聿拿来药酒,一点点的给她抹上。
夜空之下,子惜静静的看着他。战庭聿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
“战庭聿。”她忽然喊他的名字,“如果沈萧回来,你会放过他的对吗?”
“嗯。”战庭聿继续抹药酒。
“也会放过我的对吗?”
他手中动作一僵,随即继续抹药酒,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深夜,下起了小雨。
子惜是被冻醒的,但是很快,她又被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只大手在她头顶不断摩挲,轻轻地温柔的,一下一下,具有某种安抚的效果,很快让她放下了戒备,再次跌进梦乡。
忽然,砰的一声闷响划破耳膜,子惜猛地从梦中惊醒,伸手在床边一摸,空空如也。
“战庭聿……”她喊着那个名字,心里慌得不行。
屋子外面传来打斗声,她赤着脚摸着黑走出来,月光下,细雨中,一群人在厮杀。
就在她打开门的一刹那,一道寒光破面而来。子惜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僵滞,她的瞳孔里,看见战庭聿的脸不断的在眼前放大放大。
那把匕首终究是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却噗嗤一声,扎进了他的肉里。
“先生……”朱鸿见状惊呼一声,摆脱身边的两个黑衣男,很快走了过来,看着从周围小树林里无尽涌出来的黑夜男,神色骤冷,“我们被包围了。”
对方不止这么多人,地上躺了很多尸体,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从旁边的那片小树林里涌出来。天色太暗了,看不见到底有多少人,不远处的那片森林黑漆漆的,好像隐藏着千百万的大军,声势吓人。
而战庭聿这边,除了他自己,只有朱鸿和子惜。
胜败,根本毫无悬念。
战庭聿中了一刀,那刀扎在了他的肩上,顿时有鲜血汩汩的冒出来。
朱鸿皱眉,“人越来越多了,顾小姐,麻烦您带先生从后面走,我来挡一阵子。你们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或许能碰上我们赶来的人,就能脱离危险了。”
子惜下意识的身手去搀扶战庭聿,却反被他握住了手指,一把带进了怀里,“后面没路,进了那片林子,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们只能往前品。”
“可是……”
朱鸿还想再说什么,战庭聿已经单手握刀,单手护着子惜,挡了数刀。
他们被逼进了雨中,簌簌冷雨落在脸上,冰凉冰凉。
子惜惶然的看着周遭不断攻上来的人,脑子里一片乱哄哄。战庭聿杀红了眼,一刀下去绝不虚空,几乎刀刀毙命。
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寸步难行,因为涌上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战庭聿还受了伤,很快,他便渐渐有些力不可支了。
子惜冲着他喊,“战庭聿,你放开我,自己走吧。啊?”
她的声音是喊出来的,可很快就被淹没在雨声和厮杀声中,战庭聿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身上也已经被落雨浸湿,英俊的眉眼中却带着一丝微笑,听见她的话,反而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她的肩,“以后,我再不松开你的手,再不!”
子惜心中微微震撼,想说这种时候还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思?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眼角余光便看见一抹光点,飞速的朝他们这边射来。
那是一颗子弹,一颗穿过雨帘,朝着战庭聿直射而来的子弹。
“先生!”朱鸿发出一声惊呼,拼了命的扑过来,却已经晚了。
噗嗤。
子惜仿佛听见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周围的风雨声太大了,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风声阻隔了她的听觉,她只看见战庭聿在她眼前倒下去,倒在血泊里,却感觉空气和时间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先生!”朱鸿扑了过来,一把接过了战庭聿,平常不苟言笑的大男人,这个时候喉间也难得带了哽咽。
子惜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战庭聿朝她伸出手,雨水打在他俊美的脸庞上,一向高高在上的战庭聿,这个时候眉宇之间却全是渴求。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只是手指还未碰到他的手,她的胳膊便是一紧,随即,她被扯的后退了几步,撞进了另一个怀抱。
她抬头,看见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这张脸,曾经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中,这张脸曾经坠落悬崖,这张脸是她这一年多活在地狱里的心结。可是此刻看见,她的心脏却痛的不能自已。
“沈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喊出这个名字来,却在下一秒,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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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子惜从蓝海湾别墅里搬走,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被携带一空。
一年半,她从踏进这里开始,没有一天不想着离开的地方,此刻终于可以走了,回头看看心里却没有半点痛快之意。
沈萧走过来,一手接过她的箱子,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子惜发了两天的高烧,做了两天的噩梦。梦里的场景,既像真实又像虚幻,她醒了,第一眼看见的人是沈萧,第一句开口的却是问,“战庭聿他……”
沈萧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恨色,“他没事,不会死。”
沈萧回来了,战庭聿重伤,她自由了。
可是跟着沈萧离开,她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没有再见过战庭聿,时间长达半年之久。他也没有再露过面,有的人说他重伤之后去外地养伤了,有的人说他的权势被剥夺了,现在在寒城如日中天的人,不再是战庭聿,而是谭青了。
而沈萧,如今是谭青的一名手下。
沈萧带着她回到了顾家老宅,曾经破败的庭院里,已经焕然一新。花园里花草繁盛,而那栋样式古老的别墅,也明显经过新的装修改造,变得生机勃勃,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子惜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只是身边的很多景物和人,都已不复存在了。
她没有问沈萧任何问题,比如他当初掉下悬崖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在那一天去过B城站在那片樱花林中过?他为什么会投奔在谭青的名下?
很多问题,都被她强行锁进了心底。
现在,沈萧除了给谭青做事,每天都陪着她。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笑容依旧明媚温暖。只是他的眼睛里,再没了当初的纯净。
他的腿如战庭聿所说的那样,有点瘸,走路的时候有些瘸拐,每每子惜看见都会觉得很难受。她想,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既然他没死,那么他们理应是要在一起的。
如此安稳度日,便可以了,她实在太累太累,不想再折腾了。只是时常会在深夜的时候,从噩梦中惊醒,不知道为什么,盯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总是不自禁的泪流满脸。心口的位置好像空了许多,好像被谁挖走了那么一块。
沈瑶原谅了她,可她们在一起时,却也不似从前那么轻松了。好像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已经发生了,一个疙瘩横亘在那里,不是你不去提就不会存在,而是它一直存在,一直提醒着你,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此刻,子惜跟沈瑶坐在了一家奶茶店里。
“惜惜,你喝什么?我去点。”沈瑶把包包放下来,说道。
“柠檬奶茶吧。”子惜确实有些累了。
“好的。”沈瑶拿起钱包去吧台点吃的了。
子惜就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托着腮神思恍惚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忽然,她的视线中,跃入了一抹挺拔熟悉的身影。那少年褪去了青涩,脸上堆满了商业化的微笑,是她所熟悉的样子,也不再是了。
这家商场原本是战庭聿的,如今是谭青的,交给沈萧打理。所以会在这里看见他的身影,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换做是以前,子惜一定会过去打招呼,可是现在,她却没了那份心思。或许连她自己也察觉到,那份心思已经越来越淡了。
子惜正要收回视线,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沈萧的双腿上。
他正指引着一帮客户往前走,嘴里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并没有察觉到子惜的视线。而他此刻一边说一边走路,双脚健步如飞,根本没有半点瘸拐的迹象。
子惜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就隔着玻璃窗看着他从眼前走过,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一个模糊的意识在她脑海里诞生,子惜整个人都狠狠的僵住了。
沈萧的腿脚是好的?
可是他在家的时候,明明是瘸拐的,有一次还差点因为走路太急,而绊到门槛。他一直都是有些瘸拐的……
子惜心乱如麻,在沈瑶还没点好餐时,就已经拿着包包追出去了。
商场很大,她不紧不慢的跟在那群人的身后,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沈萧的双脚,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泪湿了满脸。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看她,这也引起了前面那帮人的注意。沈萧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就跟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的眼睛里顿时浮现震惊的神色,随之而来的是尴尬。
他打发了那群商人,朝子惜走了过来,“子惜,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眉头是皱着的,语气是不悦的,似乎还隐带着一丝怒意。
子惜看着他的双脚,微笑,“你的脚,什么时候好的?”
沈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
“还是,你根本就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