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了大厅,那儿灯火通明,门是关着的,但依旧能够瞧见许多人影,以及杨老板那严厉的痛斥声。
他在自己家人面前,可没有小木匠跟前和蔼,开口骂人,一连串下来,却是没有一个敢应的。
小木匠不想打扰杨老板处理家事,于是在门外候着。
等了一会儿,院子外来了一个老总,身边还带着两个背枪杆子的卫兵,跟着小木匠的那家生子上前去迎接,口称“七爷”。
小木匠便知晓,这人就是杨老板在民团里任职的侄儿。
那人与家生子聊了两句,然后笑着说道:“我叔又在训话呢?”
他这位置,是杨老板拿钱砸进去的,对自己和别人都极为苛刻和吝啬的杨老板,在这件事情上面却是不惜成本,为的就是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上,有个撑腰的。
正因如此,杨老七,也就是家生子口中的“七爷”,与杨老板的关系最为密切,相处也较为平等。
家生子赔笑两句,而杨七爷则转过头来,看着小木匠,说道:“你就是我叔请来平事的那位先生?”
小木匠点头,说对,是我。
他以为那杨七爷会因为他的年龄而质疑,没想到对方却赞赏地说道:“嗯,是个有本事的高人。”
小木匠有些惊讶,说哦,何以见得?
杨七爷说道:“双目黝黑而清澈,气定神闲,身子有虎狼鹰隼之姿态,一扫眼,全场落于眼中——剑阁位于川陕边境,多有奇人,像你们这个行当的,我见了不少,多少也能够瞧出一些来。”
小木匠听了,一来觉得杨姓商人死劲儿花钱捧自家侄儿,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杨七爷眼光独到,看着不寻常,二来觉得自己修为大增,气息外放,需要多加收敛才行。
他心中盘算着,而杨七爷则邀他一同进大厅里去。
小木匠说这是杨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在场,不太方便,杨七爷却笑了,说有啥子不方便的,你也是当事人。
他拉着小木匠进了前厅,瞧见地下跪了一片,而站着的,除了杨老板之外,还有几个妇人。
小木匠扫了一眼,根据年龄以及今天白天的印象,大体能够对上号。
杨七爷进来,杨老板也停止了训斥,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儿,跟他打招呼:“老七来了。”
杨七爷对他叔十分尊敬,说道:“叔,消消气,都是些小事,没啥过不去的。”
那长得雍容富贵的二太太也说道:“对呀,对呀,都是小事……”
没曾想她一开口,那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摆着张苦瓜脸的大太太却哭了起来:“小事?要不是那位甘先生及时赶到,我家靖康、柳芳和小宝估计都已经死在那堆砖下面去了,呜呜……”
二太太显然也是憋着火气的,开口说道:“这不是没死吗?”
大太太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就炸毛了:“你是不是就想着我家靖康死了,然后让你家平达当家呢?”
二太太撇嘴,说:“我可没这么说……”
大太太本就是粗鄙之人,脾气来了,指着对方的鼻子,口不择言地骂道:“没这么说?我怕就是你和你家老二谋的事吧?你们弄死了中达,又要害死靖康,回头你家平达就能够继承老杨家和德诚记了,哼哼,打得一手好算盘,吴青莲,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没弄死我儿子……”
她一开口,就跟泼妇骂街一样,特别难听,二太太也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回应。
一时间场间乱作一团。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听到“哐啷”一声,那杨老板直接将桌上的茶壶给摔在了地上。
碎瓷片落了一地,两位太太吓得闭上了嘴。
杨老板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吵啊,怎么不吵了?是不是当我死了?”
他这话儿说得咬牙切齿,众人噤若寒蝉,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全部都低下了头去。
杨老板估计也是有些心力交瘁,说了两句话,然后让二儿子禁足,哪儿都不能去,随后让众人退散。
等大厅里面的人陆陆续续散去了,杨老板看向了小木匠。
小木匠改变了先前的计划,对杨老板说那风水煞局又变了,他需要去一趟利州,搞点材料回来——这一去,多则五天,少则三天,到时候一定能够把事情给办妥帖了。
杨老板问了几句,然后点头应下,小木匠瞧见他与杨七爷有事要谈,于是提出告辞。
他出了大厅,回房间去收拾东西,走到半路,前面走出一人来,却是那大儿子杨靖康,他向小木匠表达了感谢,小木匠淡淡回应,也不多言。
回房收拾了东西之后,他留下了木箱,就背着破布包裹的寒雪刀离开。
出了杨宅,小木匠走过路口,离开了城里。
当遁入野外的黑暗中时,他却又转了向,从另外一条路开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