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德元对于程兰亭的恨意,已经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了——在此之前, 他雍家在渝城的黑白两道都是翘楚之辈,他父亲雍熙文不但是渝城巨商,名下众多产业,而且因为保路运动中的慷慨解囊,还获得了渝城袍哥会闲大爷的身份,甚至再进一步,便能够进入政府,担任要员。
而这一切,则都被程兰亭给破坏了。
雍德元之前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程兰亭碾得粉碎,自从程兰亭将勾结鬼面袍哥会、暗害廖恩伯的罪名扣在了雍家身上之后,雍熙文及其家人都被渝城袍哥会扣下,名下产业也陆陆续续被充公。
现如今雍熙文生死不知,只有雍德元凭借着嗅觉灵敏,在大祸临头之前跑掉了。
如果用西方文学来类比的话,雍德元复仇的心思,有点儿像法兰西作家大仲马的名著《基督山伯爵》,他不止一次地午夜梦回,想着自己能够亲手将那个破坏他所有梦想的男人,头颅砍下。
只不过,现如今的程兰亭已成气候,他的恨意再浓烈,也是无济于事的。
别说他,甚至锦屏道人加上李金蝉,以及青城山上面的大佬,都没有办法去那么做。
这个世道虽然乱,但还是有最基本的道理和公义的。
程兰亭此刻,已经代表了渝城十数万的袍哥兄弟,还有渝城以及周边地区的和平稳定,青城山倘若不顾黑白,想要替雍德元这个青城弟子强行出头的话,很有可能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青城山并不是一个宗门、一个派别,而是由许多在青城山上修行的宗门而组成的。
这么多的宗门,相互掣肘,自然是不可能扭成一股力量的。
雍德元唯一的办法,就是揭穿程兰亭的阴险和毒辣,从公理和道义上面,来击溃他。
所以他才会积极地找寻证据,甚至想要团结小木匠这样他之前根本瞧不上的人。
不过这恩怨,是雍德元的恩怨,而不是小木匠的。
小木匠从来都不是一个天生正义感极强、没有脑子的人,所以对于雍德元的挑唆和期待,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事实上,他对雍德元,也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雍德元指望他抛下一切去帮忙,简直就是在做梦。
小木匠对雍德元只是礼貌性地客气,应付而已,而锦屏道长显然也没有指望他什么,所以岔开了话题,问起他在魅族一门包厢里发生的事情。
小木匠如实作答,而当他描述完包厢里面的人物和情形时,锦屏道长有些惊讶地说道:“没想到魅族一门的门主徐媚娘,以及她手下的四大金花,都同时现身锦官城,如此说来,锦官城这边当真是暗流汹涌啊……”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李金蝉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小木匠对包厢里面那几个漂亮的女人,特别是那个长得跟天仙儿一样的黄衣女子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因为小木匠斩杀了鬼王,所以锦屏道长对小木匠的态度改变许多,此刻也没有瞧不起面前这小子,而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江湖上对于各色人等,都有分类,什么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咱们不提前面的王侯将相,单讲那闯江湖、混饭吃的下九流,正所谓‘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她们便是那所谓的‘娼’,包括明娼暗娼歌妓和舞女等等,都是靠出卖色相、得以苟活的女流之辈,说起来,也是可怜人。”
啊?
小木匠有点儿发愣,说道:“怎么会?我瞧她们那气度,可不像是窑子里面出来的啊?”
他虽然没有怎么去过那勾栏之地,但多多少少也见过一些靠皮肉混饭吃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黄衣女子那一群人,和那些娼女联系到一块儿来。
锦屏道人笑了,说这就是你太年轻啦,就如同你们工匠行业能出鲁班教,下九流里面的门道这么多,她们这勾栏中,又怎么出不了呢?说起来,女支与杀手,可是古往今来,最古老的职业啊,历史悠久着呢。
听锦屏道人谈起魅族一门的时候,语气轻松,似乎并不是很敌视,小木匠人不住谈起了之前在那小镇旅店发生的事情。
那个络腮胡子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事儿,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起那个拉二胡的老头儿,头颅飞起之时的血腥场面,也觉得络腮胡背后的魅族一门,也必然是一个凶残、邪恶、恐怖的组织。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帮人,却是柔美如水,让人心中生不出怨恨的美女们。
锦屏道人听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李金蝉,方才说道:“你讲的这件事情,我也挺意外的,事实上,在我的了解中,魅族一门就是一帮可怜女子互助的组织,她们的野心并不大,只是尽可能地救助一些同样出身,或者可怜的女子而已,行事也小心谨慎,并不会有什么过分张扬的地方。如果那件事情真的如你所说的话,可能也是外附于魅族一门的那帮人太过于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