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做过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我梦见我站在宫殿里, 穿着最好看的衣服最漂亮的首饰,等我的小将军来接我。”
他晃着脑袋轻轻地笑着,像是没察觉别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只顾着痴痴地望着这破落的小院。
连风芷月自己都不能承认自己还是个正常人了, 或许早就疯了吧。
最初的风芷月也只是个普通人,可哪个普通人能受得住这种无穷无尽的折磨啊?
在一次次看着小将军的人生被替代,一次次陷入了束手无措的无力绝望中后,风芷月也终于疯掉了。
——从很久之前, 风芷月只是在麻木重复着自己无数次轮回的人生。
这些人风芷月见了无数次,可惜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
这回他终于遇见了。
他真正的小将军回来了。
“不过你说她回来是做什么的呢?”
风芷月回了宫后, 坐在皇帝面前笼着袖子给他倒了杯茶, 就像他还是明妃时候那样。
“要么杀你, 要么杀我。”
皇帝闭上眼睛, 语气疲惫的回答道。
“你不该去招惹她的, 风芷月。”
“为什么呢?你们总是这么说, 我听不懂。”
风芷月的语气悠悠沉沉,听上去古怪极了,但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那让他褪去了某种诡异的死寂,显出了一种女儿家特有的娇憨。
“你知道吗, 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和‘凤非离’长相厮守, 我们可以不管这一切, 找一个僻静的小地方住下, 在门口种几棵桃树, 让她试着穿上姑娘家的裙子,我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养好她被血煞拖垮的身体,我们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但是不行。
那些会和她想象那种温柔未来深情款款的“凤非离”,不是她的那一个。
“……你甚至都不认识她!!!”皇帝愤怒的拍了一把桌子,他面前的茶盏跟着颤了颤,飞溅出几滴已经变得温凉的茶水。
“我认识她,只是你们都不知道。”
风芷月的语气平静极了。
“你爱过谁吗?皇上?”风芷月冲他柔柔的笑着,眼神早已不由自主的陷入了回忆中。“如果你真的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人,就会在看着她眼睛的那一刻就清楚地知道她是否真的爱着你……或者说她爱你的哪一部分,我呀,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小将军爱的永远不是‘风芷月’,她爱的只是我的一部分。”
凤非离看着她,欣赏她,对她倾注自己最柔软的感情,但是那双眼睛却永远都只是在透过她看着另外的东西。
很多年后,在冰冷的龙椅上度过一生的风芷月,终于在临终之前读懂了对方眼里那点恍惚的光。
——她是在透过风芷月看着一个强盛的卫国、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她可真是个好将军。”
“她不爱我,倒不如说她可能根本不会爱上谁。”
正是因为拥有这种绝望却无可自拔的浓烈感情,风芷月才能清楚的辨别出每一个错误的人。
会爱着我的凤非离都是假的。
“我听那些人和我说……说,‘爱’这个字,我就觉得好笑。”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爱的是谁。”
“我只要点一次头……就一次,我就能得到一个真的爱着我的小将军。”
她隐隐约约能知道,只要她愿意自欺欺人——哪怕只是一次,她就能从这无穷无尽的轮回之中彻底解脱出来。
但是她拒绝,一次又一次,她听着那些“小将军”在她耳畔低声念诵温柔爱语,然后毫不犹豫的把锋利的匕首送进对方的心脏。
“……多悲哀的故事啊,你说是不是?”
风芷月摇摇晃晃的从桌子边上站起来,望向指着院子里的一棵盛开的桃树。
“她最喜欢城外那家的胭脂,用桃花做的那一种,我就总是买那一种,她就喜欢凑到我身边呆着,然后夸我好看。”
皇帝没有说话,他充当着一位合格的倾听者,即使这个人说出来的话更像是不知所云的疯言疯语。
但是这一刻,他却只觉得这个人可怜。
他只差一步就可以拥有这天下,但这个人根本就不想要这些东西。
“我买了那家桃花做的胭脂,用银簪子的尖儿挑一点在手掌上揉开就能很好看,她总是说我好看,不需要太多装饰。”
“我穿着她喜欢的杏黄色裙子,等了一辈子,又等了一辈子……她说等打仗赢了就回来陪我,回来后她会给我画眉,陪我去摘桃子……她说我的胭脂把桃花都用光了说不定不会有桃子,我就总和她说,会有的。”
“后来那棵树被我烧了,人都死了,树留着做什么,没人陪我看桃花,没人陪我摘桃子。”
风芷月恍恍惚惚的说,他不知何时已经跌坐到了地上,忽然就一脸茫然的扭着头看向一旁表情宁静的年轻皇帝。
“你为什么要杀她?”他看上去委屈又不解。
“她给你打赢了那么多次的仗。”
皇帝顿了顿,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和她解释。
“因为她是战神……只要再进一步,她会是卫国的‘神’。”
“所以呢?”风芷月看上去似乎还是不懂。
“……一个国家不需要两个相等地位的领导者,特别是另外一个的野心根本无法控制。”他自嘲的笑了:“比如说现在的凤非离,你和我都没办法再给她塞回笼子里了。”
“你可能是未来的卫国国君,你难道会允许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永远待在你的眼皮子下面吗。”
风芷月的表情依然很茫然。
“她想要的,我能给她,但我想要的她给不了我。”
他张开手掌,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掌心。
——区别于记忆之中的纤细白嫩,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她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啊。
想的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