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日等周楠刚到县衙,就有林阿大过来说县尊请他过去说话。
“周楠,昨日石知事来过了,做得好。马上就是县试,事务繁杂,等下你就去礼房。”史杰人照例地打了个深重的哈欠,眼睛里泛起一层泪花。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周楠正式成为礼房的典吏,熬了这几个月,总算有了实职。
他心中欢喜,忙拜谢:“多谢大老爷提携,卑职一定不负嘱托,将这届县试办好。另外,听说大老爷要调去云南,卑职在这里先恭喜县尊,预祝大老爷平步青云,一展胸中抱负。”
史知县抚须哈哈一笑:“仅是传闻而已,吏部的公函调令一日不下来,都当不得真,不可对外传扬。”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一旦被调去偏远省份的偏远州县,升官的通道就算是打开了。只需在云南历练两年,一个知府,甚至调到京城为官也是可能的。
心中不觉感慨,自己一把年纪了,本以为在淮安任上再干得几年就可以回乡养老。却不想,世事难料,自己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细想来,之所以有今日,还不是因为周楠所上的改土为桑之策,迎合了朝廷和朝中大姥的心意。
这个周楠啊,真是一个得力的干才啊!
史杰人心中一动,道:“周楠,你可愿意随我去云南。放心好了,你家中的情形本官也是知道的,绝不亏待。”
明朝的官员到地方任职的时候都会带自己的师爷和幕僚班底,如果周楠跟他去云南,那就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好处自不用待言。干上一辈子,随着史知县的职位升迁,他的行情也水涨船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三年大师爷,三两万还是看得到的。
贴上了史杰人这个政治新星,对别人来说可是天大机遇,说不定就肯了。
可周楠听到耳朵里,却大惊失色。
见他脸不对,史知县心中疑惑:“怎么了,你不愿意?”
周楠心中苦笑:不愿意,自然不愿意,我才不肯陪你一起完蛋呢!
他对嘉靖朝这一段的历史实在是太了解了,首先,改土为桑这事事实证明根本就不靠谱是蛮干,是乱政。到今年年底明年年初,浙江那边就会因为这事出了漏子,使得新政尽废。史杰人这个依靠改土为桑而出名的政治新秀身上的光环不但会立即褪去,反要成为他政治上的一大污点。
最要命的是,改土为桑这事是严嵩点头的,受到了朝中如王若虚那批清流的强烈抵制。以明朝官员只问立场不问对错的政治风气,史杰人必然会被当成严嵩一党。
再过得几年,严嵩就会倒台。到时候,史杰人估计要被摘掉帽子回家务农去了。
周楠如果跟他去云南,不但捞不到任何好处,到时候还得灰溜溜回淮安,平白浪费好几年时光。到时候,身上又烙上严党小喽罗的烙印,一辈子翻不了身。
“大老爷,别看卑职高壮,其实都是虚胖,去南方只怕身子遭受不住。大老爷的恩德,卑职铭记在心,只能抱歉了。”
“原来如此,那就罢了。”史杰人又打了个哈欠,满面的遗憾。是的,对于他这样的古人来说,南方简直就是烟瘴之地,一般人去了确实会水土不服,自然心生畏惧。
再说,世人安土重迁,若非不得以,都是不肯离开家乡的。
想起周楠这些日子为自己鞍前马后效劳,二人相处甚欢,史杰人突然动了感情:“哎,你也是个得用之人,本官是不是该赏你些什么?”
不能赏了,我刚过几天安生日子,好不容易存了些现金,可经不起这折腾,周楠大惊,忙道:“为县尊效力,不敢要赏。若大老爷真要赏卑职,就许我一个县试头名的名额吧。”
“朝廷取士,科举乃是纶才大典,公器岂能私授?周楠,你好大胆子!”史杰人脸一整,欲要呵斥,叹息一声,道:“罢了,本官知道你家贫,平日里做事也本分,就依了你,是哪家的人情?”
史知县做官糊涂,但对世上的事情倒不是一无所知。就现在的行情来说,一个县试头名至少两百两银子,你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得跟知县有特殊的交情。
估计周楠是想拿这笔钱贴补家用,也罢,主宾一场,也算是了却了一份情分。
周楠:“乃是城西梅家的三公子梅朴。”
“梅家?”史知县吃了一惊,想了想,叹道:“也对,你和梅家的冤仇实在太深。本官若调去云南,下一任知县却不知道是谁。你又不肯同本官过去,将来在安东也有许多麻烦。如果能够借此化解两家的仇怨,也是一件善事,下去做事吧!”
周楠却不走,而是立在那里看着史知县。
史知县:“还有事吗?”
周楠小心说:“县尊,我安东人杰地灵,读书人中有才学的不少。听人说,梅朴读书只算是中人之姿。若是考卷做得不好,叫人心中不服,却有损大老爷的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