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弱如同往常一般,安静地坐在四合院子里的石凳上,一旁的石桌上,摆着竹编箩筐,里面放着各色丝线,随着惜弱手指上下翻飞,原先还是素白的帕子上,渐渐绽放出一朵又一朵栩栩如生的红梅来.
似是做的有些累了,惜弱揉一揉略为酸胀的双眼,轻轻抬头,彼时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一株花瓣洁白似雪,一株则是火红欲滴,交相辉映在一起,霎是美丽醒目,这景致,倒也与自己帕子上所绣之物颇为应景.
惜弱正瞧得出神,却见门外人影一闪,原来子矜已经回来了,惜弱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今天的帕子卖出去了吗?”
子矜闷闷道:“卖是卖出去了,只是——”
子矜欲言又止,半响才苦着一张小脸,委屈道:“小姐帕子的绣工是极好的,只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嫌弃咱们的丝线成色不好,不肯出高价来买。
说罢子矜无奈的摊开手心,头埋得愈发低了,声音几乎弱不可闻:“小姐,都是子矜没用,小姐辛辛苦苦绣的帕子,才得了这些钱.”
惜弱微微一笑,安抚道:“能卖出去便好,看来我得再抓紧多做些才是.”
“小姐.”子矜心疼不已,为了赶制这些帕子,惜弱常常是不眠不休的熬着,直到自己一劝再劝,惜弱才肯停了手中的活计,勉强歇息一会,只是天一亮,她便再也不肯躺着,早早的便又忙碌起来.
惜弱将银子分为两半,将其中一份递给子矜,叮嘱道:”这一份是给老爷抓药看病用的,你好好收起来吧.”
子矜点点头,惜弱将余下的碎银放回自己别在腰间的荷包,手指不经意触碰到那一枚温润光滑的玉佩,那是慕容启佑给她的-定情之物.
脑海里忽然跳出的这句话,让惜弱白皙的面庞一下子染上了羞涩的红晕,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个约定,她便觉得周身充满力量,不管再苦再累,她总知道,那个人,在等着她.
虽然,她还尚且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底细,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直觉他是一个可以让自己依靠一生的人,她不自觉的就想相信他,那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甚至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中原因.
子矜见小姐的手指恋恋不舍的停留在那枚瓜形玉佩上,立刻明白了惜弱此刻的心思,要说那位公子,倒真真是难得一见的绝世风华,让人过目难忘,与小姐站在一起,真可谓是珠联璧合,十分般配.
子矜终究是个孩子,马上一扫方才的阴霾,坏坏地打趣起惜弱来:”小姐莫不是想念那位公子了,那子矜帮您算算-“
子矜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似是恍然大悟道:“呀,再过些日子,不就是小姐与这位公子的约定之日了嘛!”
子矜说罢,刁钻的凑近惜弱,坏笑道:“不知小姐到底会不会去呢!”
惜弱听得子矜如此直白相问,不由得心跳加速,连耳垂都跟着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惜弱岔开话题道:“父亲喝药的时辰快到了,还不快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子矜扫兴的对着惜弱吐一吐小舌头,一步三回头,不甘的拐进了厨房.
惜弱推开门的时候,纳容文史已经自己坐了起来,瞧着父亲今日的气色,倒比前些时候好了不少,惜弱心中不禁稍感欣慰.
惜弱将托盘端至父亲床前,柔声道:“父亲,该喝药了.”
纳容文史眼神有些复杂的凝视着面前弱不禁风的惜弱,惜弱今日着一身极普通的淡青色雪娟千水裙,大户千金家的女儿,对于这样质地的衣裳,通常都是赏给自己的婢女穿,而她的惜弱,现下竟然只能穿这样的衣裳了.
惜弱低垂眼睫,细细的吹着药上漂浮的热气,许是为了方便做事,她一头墨色秀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堕马髻,取一只薇灵簪固定在侧,虽然脂粉未施,却愈发显得面庞清秀绝伦,只是面色太过苍白,竟无一丝血色,无端的透出几分病态来,她原本身体就先天不足,面色比起从前,实在差了太多.
纳容文史心中无声叹息,惜弱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她太累了,而让她受累的人,却是自己,她幼年时,他公务繁忙无法给她足够的关心和爱护,如今,他还要让她背负着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重,成为她的包袱,她的心病.
纳容文史心中内疚难当,只觉得有许多话有说,却又偏偏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无言以对,惜弱不知父亲此刻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将那已经放的温了的药盏递于父亲面前,见纳容文史微微蹙眉,惜弱忙拿起托盘里的梅子,关切道:“父亲可是觉得药苦,不如,先用一颗梅子压一压吧.”
纳容文史看着惜弱忧虑的面庞,心中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赶紧好起来才是,虽不能为惜弱分担一些,但,至少,不能再这样拖垮她.
念及此,纳容文史忽然觉得那褐色的药汁变得不再苦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