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沉吟半晌,见彭侯已经急得抓耳挠腮了,才幽幽说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应该选择相信薛力还是应该选择怀疑他,虽然一直以来我都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事物,可他的这篇日记里写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谱了!当初我刚看到《兽变》与《演化》的时候,我也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富有想象力的作者来崇拜,虽然我一直都对他本人以及这件事情都很感兴趣,可我却从没有想过这一切居然都会是真的!直到我看到了《白痴》的扫描件以后,我才第一次觉得这件事情与真实生活有了一丝联系。” “那你以前看《白蛇传》的时候,看《新变娘子传奇》的时候,你有想过那个故事的真与假么?现在你已经和白蛇见过面了,你还会怀疑那个故事的真实性么?”彭侯淡然地反问道。 “我当然不会怀疑白蛇与许汉文之间故事的真实性!可是那件事情与这件事情有着本质的不同,一个是由蛇经过刻苦修炼最后变化成人,一个却是由人诡异地转变成了其它的生物,这完全两码事啊!”张扬争辩道:“无论我怎么去想,也很难接受由人异变成其它生物这种事情。” “我们妖怪可以通过修炼进化成人,人为什么就不能通过某种途径转化成别的生物?”彭侯再次反问。 “这个,我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既然妖怪们修炼有成以后都想要变化成人,那必然是因为人有着其他生物所缺乏的某种优势;既然已经先天拥有了某种优势,人又为什么要变成别的生物呢?这一点从进化论的角度讲,是绝对说不通的!”张扬依旧纠结于自己的思考之中。 “老蔡那个死吸血鬼也是由人转变而成的吧?你之所以一直没有把他当作异类看待,只不过是因为他在你面前出现时都还保持着人类的外形而已!如果他以真实的形态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也会像现在这样纠结吗?为什么他转换了一个形态你就没有办法接受了呢?要我说,你这是典型的人类沙文主义,别的生物变成人类你就能接受,人类变成了其它生物你就接受不了!”彭侯忍不住直接吐槽道。 “这个么……你让我先想一想!”张扬紧皱着眉头,一方面觉得彭侯的话很有道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也没有错,他纠结地说道:“这和我以前遇到的、听到的事情都不一样……我得仔细想一下其中的道理……按你的说法,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过的关于狼人的事么?他们为什么会在月圆之夜兽性大发?活生生的人类居然会变得像野狼一样嗜血成狂?那是因为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欲望!是他们的欲望让他们产生了外观的改变,身体上急速地生长出黑长的毛发——这一点,跟薛力所写的《演化》如出一辙!吸血鬼与狼人的存在你都能接受,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他们都是由人类转变而来的这个事实呢?”彭侯追问道。 见张扬沉默以对,彭侯继续说道:“以前我曾经听一个老和尚说过,色相二字皮囊而已,你既然见过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妖怪变化成人,怎么就不能接受人类也可以因为欲望的趋势转化成妖魔鬼怪呢?” 面对彭侯穷追不舍的说教,张扬连忙摇着头举起双手说道:“别再教训我了,让我好好想一想,也许等一会儿我想清楚了,也就不会再这么纠结下去了!” 见张扬已经服软,彭侯不再说话,默默地揽过张扬与小武,再次飞了起来。一路上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当从高空中经过沈阳城区时,看着脚下大街上霓虹灯闪烁,黑夜中点点的万家灯火,以及午夜时仍在四处奔走往来的各色人等,张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等到彭侯降落在离张扬家小区不远的丛林中以后,三人又步行了一点距离返回张扬的新家之中。惬意地躺倒在沙发之上的张扬轻声对彭侯说道:“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当看到沈阳这座城市中那些聚居于此的人类时,我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我彻底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彭侯转过头问张扬道。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这个空说的不是空无一物的什么都没有,而是说如果你能够直视生命最本质的东西,那就不会为色相所迷;所思所想、一言一行更不会再有什么迷惘,那才是真正的了悟。”张扬拍着自己的脑袋,好像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要纠结那么久,如此浅显的道理早就应该想得明白、看得透彻了。 彭侯看着张扬炯炯有神的双眼,第一次对他感觉到陌生起来。彭侯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起佛经来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说了这么一大堆,你到底想明白什么了?” “什么时候研究的佛经?我也不记得了!至于我明白了什么,嘿嘿,这种顿悟的快感不足为外人道也!”张扬一边拽着古文,一边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总之,一句话,我相信薛力的日记是真实的。” “那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着看下去?”彭侯又转头征询小武的意见。 小武斩钉截铁地答道:“不论他写的是真是假,我都要知道他们在圣殿里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扬摸摸小武的头算是安慰了他,然后示意彭侯把头凑过来,准备继续阅读薛力留下的日记内容。 1995年7月31日 星期一 大雨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个不停,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梦魇之中,我不知道这个梦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只希望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是在沈阳学校寝室的床上,寝室的兄弟们围坐在我身边笑骂着我的懒惰与懦弱,即使他们骂得是那么不堪入耳我也愿意甘之如饴地在那里醒来。 只是这梦魇似乎已经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起来,而对于已经发生在我身上的异变我却觉得越来越虚幻,这些诡异的状况是我在一切书刊报纸杂志的故事里都没有看到过的!现在每当我抚摸后背上的那些森森的鳞片,我都会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是的,它们还在生长!已经快要占据我的后背了! 昨天晚上停电以后,我跟着老爸老妈转移到了村部。 我本以为我们刻意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出发,到达那里应该算是很早的了,可是到了村部我哦才发现,村部的房顶上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我跟着老妈爬上了村部的房顶,帮她找到了一个不太大的位置安置下来,顾不得听她的唠叨与劝阻,我转身下了房,准备参与接下来的自救行动。 看着那些带着大包小裹爬上房顶的女人们,我不由得发出阵阵冷笑。这种时候连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还想着那几身花下不少钱去置办的衣服?真是愚昧!洪水一来,我们是应该先去救人还是先去救衣服?到那个时候,人都没了留着衣服还有什么用? 村长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大声斥责着,让女人们赶紧把包裹都扔下房,只有这样才能有足够的位置去安置更多的人,可那些女人都不约而同地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包裹,宁愿是自己扔下房也不愿意把包裹扔下去。村长在下面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什么作用,无可奈何的他只能转过身对我们这些站在房前的男人们呼吁着,让我们帮忙做好家属的劝导工作:少一个包裹占位,就有可能多救下一个活人! 幸好在家收拾东西时我就跟老妈说过:人活着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有用;人一旦没了,什么东西最后都是累赘,你想带也带不走。再加上老爸也在旁边劝阻,老妈才没有把她收拾好的超级大包裹带到村部的房顶上去丢人现眼。在各家男人或是劝说、或是怒骂、或是哀求的一番带动下,女人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纷纷扔下了包裹,直到此时,那些仍滞留在地面上的老人和妇女儿童才得以上了房顶。 村长长出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什么都没说,我们却都心领神会地跟在了他的身后,随身携带着各种工具浩浩荡荡地向着大坝走去。从上了高中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大坝,算来也有三年多的时间了,站到大坝顶上我才对这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之恐怖有所了解。大坝的里侧,洪水已经飞涨到了大坝一半的高度,而且还有继续升高的趋势;河对岸,一队官兵正呼喊着号子在堆砌沙袋,他们应该就是我老妈说的来自部队的支援吧;再回头看看我们这一边,除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没有外人——沈阳方面已经决定要放弃我们,但我们却不能放弃自己!这就是我们必须拼死自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