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语看着萧霖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笑喷。忙用捏着帕子的手捂住了嘴巴,掩饰性的咳嗽了两下。
“在下真是要恭喜侯爷,这可是状元及第的好兆头呢。”姚延意朝着萧霖拱了拱手,笑得别有深意。
“嗯,所以本候舍不得这块银子嘛。”萧霖看着前面韩明灿窈窕的背影,唇角弯起一抹邪魅的微笑。
几个人出了醉仙楼来到大街上,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他们几个人有点多,很容易被挤散,于是韩熵戈吩咐弟弟:“你好生看着灿儿,等会儿若是走散了,就去前面街口的泰和桥的桥头等着。”
韩熵戉忙点头答应,往妹妹身边跨了两步,挤开了两个挨着她的中年妇人。
韩熵戈又叮嘱了姚延意,才全副心思的陪着丰少颖往前走了。
丰少琛随着灵溪郡主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了,所以萧霖今天是孤家寡人。萧侯爷跟在韩熵戉和姚延意两个哥哥身后,越来越觉得没有妹妹的人是多么的孤独。这连看个花灯都形只影单啊!
萧侯爷万般无聊的站在喧哗的人群之中左顾右盼,忽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子,然后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韩熵戈手疾眼快,上前一步拉,手臂一身把韩明灿半抱在怀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这家伙差点扑在妹妹的身上,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哎——那个谁……”萧霖骨子里是个冷清高傲的书生一枚,被韩熵戈一等,立刻怒了,转身寻找撞他的人。只是他话还没喊出口,只觉得眼前一晃,韩熵戈已经把他扒拉到了身后,然后一拳打了出去。——砰的一声响,一个人被韩二公子一拳打飞,落地后又往后滑了两三尺的距离才停下。
“啊——!”有人惊呼,似是吃了挂落,被碰了胳膊或者腿。
哗啦啦!
人群中挤出十几个人来,各个手里都持着兵器。这些人都穿着各式各样的百姓衣衫,但却都是一脸的凶悍,深邃立体的眉目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姚延意在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却发现一切都太晚了。
“都不许动,否则我就杀了她!”姚燕语被一个身材高挑的的人从背后扣住,一柄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这人用一块黑色绸缎遮着头脸,连声音也是雌雄莫辩,清润中带着几分低哑,汉语说得很是蹩脚,但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燕语!”韩明灿想也不想就要往前冲,被萧霖一把摁住,冷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劫持一个女子想做什么?”
“放开她,否则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韩熵戉剑眉皱起,一脸的肃杀。
“我们不想杀人。你们让开,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杀了她!”劫持着姚燕语的人手腕一紧,弯刀贴上了姚燕语的脖子。
“别!”姚延意慌忙摆手,“有话好好说!别伤了人!”
周围的喧哗声早已不在,怕死怕事的百姓早就逃的逃散的散,胆子大点的都躲进了旁边的店铺里。
原本热闹的大街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冷清下来,唯有一排排花灯还簇簇的亮着,冷风吹过,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红灯摇曳,白雪飘扬,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越发的诡异。
镇国公府的护卫们已经四散开来,把那十几个人围住。
但因为是在云都城,韩熵戈兄弟二人也没想到会在家门口出事,所以没带多少人出来。
这会儿加上正在街上当值的锦林军一共也只二十来个人,和对方僵持住,且又有人被控制,若是真的打起来,这些人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战斗力之强不容小觑,但姚燕语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
一时间,韩熵戉也没有出奇制胜的办法。
韩熵戈带着丰少颖没走多远,发现这边的变故已经折身返回,丰少颖跟在他身边见姚燕语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吓得双腿直颤,软在韩熵戈的怀里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韩熵戈低声安慰着妻子,把她扶到身后大丫鬟春雨的身上,“带着夫人去旁边的店铺里躲一躲。”
春雨也害怕,但比丰少颖好多了,和秋霜两个一左一右驾着丰少颖离开。
韩熵戈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十几个人,最后目光掠过劫持姚燕语的那个人的脸时,目光一顿,忽然冷笑着嘲讽:“背叛旧主,被人痛打落水狗的滋味不好受吧?”
“@#$!”那人愤愤的瞪着韩熵戈,骂了一句异域脏话。
“被西鹘人追得走投无路了,居然跑到云都城来了?胆子倒不小。”韩熵戈冷声哼道。
“少废话!”那人拉着姚燕语往后退了两步,“你们再不让开,我就杀了她!”
韩熵戉还想说什么,韩熵戈忽然一摆手:“让开。让他们走。”
“哥!”韩熵戉瞪着长兄,满眼不可思议。
韩熵戈看了弟弟一眼,平静的说道:“这是军令。”
“……”韩熵戉咬了咬牙,没说话,一摆手示意护卫们让开了道路。
“走!”劫持着姚燕语的人狠狠地瞪了韩熵戈一眼,劫持着姚燕语往后撤,撤出十几步之后,忽然抬手把姚燕语抱起来扛在肩头,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下飞奔而去。
眼看着那十几个人健步如飞的离开,韩熵戈立刻吩咐弟弟:“你从这边抄近路追过去,到巷子尽头往左拐,跟上他们,悄悄地跟着,一定要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快!”说完,韩熵戈从怀里拿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黑色弹丸,一扬手抛向天空。
‘啪’的一声响,有不起眼的火花在夜空中爆开。跟寻常的烟火爆竹不同,是幽幽的蓝色火花,很小,却异常的明亮。
“哥?!”韩熵戉忽然反应过来,这事儿好像他英明的大哥早有安排?!
“快去!”韩熵戈怒目一瞪,把弟弟的话都憋回去。
韩熵戉咬了咬牙,一挥手里的长剑,带着护卫们指定路线迅速追去。
“世子爷!”姚延意终于能插上话了,刚刚韩家兄弟对视的那一瞬,他也似乎明白了。韩世子一上来说的那些话,好像对那伙人相当熟悉,为什么?!难道他早就做好了打算,把燕语抛出来当诱饵?
“回头我再跟你解释。”韩熵戈的眉头皱成了疙瘩,“现在,你和萧侯爷都去那边的铺子里等着。有护卫保护你们的安全。”说完,韩熵戈又看着一脸震怒的妹妹,低声说道:“灿儿,听话。”
韩明灿一直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十分的害怕,又为姚燕语担心,又因为大哥的举动而愤怒。各种情绪挤在心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姑娘。”萧霖最先恢复了镇定,一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扶过韩明灿的肩膀要带着她离开。
“走开!”韩明灿猛地一甩胳膊,快步离开。
韩熵戈的嘴角无奈的抽了抽,没说话。
“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她。”萧霖朝着韩熵戈点点头,转身快步追了上去。
卫章今日因被皇上召见,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长矛在大街上遇见他,上前汇报姚燕语的行踪,卫章淡淡一笑,正要往花灯街上去,想着如果来个意外相逢,那丫头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还隔着两条街的时候,他猛然间觉得有些不妥,便顿住了脚步。跟在他身边的唐萧逸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忙转过身去奇怪的叫了一声:“将军?”
“不对劲儿!”卫章抬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冷冽的目光看向前面闹市街口。
然后,漆黑的夜空中忽然亮了一朵冰蓝色的烟花。
唐萧逸也看见了,登时一怔,立刻转身看见有百姓仓惶的朝着这边跑来,于是闪身上前去一把抓住一个人,厉声问:“怎么回事儿?”
“刺客!那边有刺客!”
“哪边?!”唐军门陡然提高了声音,清秀冷峻的脸上杀气逼人。
那人被赶紧的抱拳求道:“花灯街上……好多……劫持了一个姑娘……军爷,不关小的的事啊!”
唐萧逸把人放开一推,抬手拔出佩剑便往出事的地方冲。
“萧逸!”卫章一声低喝:“慢着!他们过来了。”
“隐蔽!”唐萧逸跟卫章配合多年,双方彼此一个眼神便能心会神通。
卫章身后只有四名亲兵,加上长矛和唐萧逸,一行不过七个人。
但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人,连长矛也因为常年跟在卫章身边,而练成了行动快于思考的习惯。唐萧逸话音一落,众人迅速散开,各自隐蔽。
卫章伏在墙角,耳朵贴在墙上安静的听。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杂乱但有力,大概十三四个人。
很快,这一群人已经跑到了街口。
唐萧逸低低的问了一声:“拦不拦?”
“等。”卫章的声音很轻,只有近身的几个人能听见。刚刚那个百姓说他们劫持了一个姑娘,所以贸然出去拦截,势必会让这些人狗急跳墙。
花灯街上肯定有京兆府尹的人混在人群里巡逻,说不定还有锦林军,但这群人却如此轻易地逃了出来,其中必有缘故。
不多时,一个魁梧的男子率先冲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消瘦高挑的人,还扛着一个裹着藕紫色斗篷的女子。
卫章一眼看见被黑衣人扛在肩上的姚燕语,身子一僵,差点就冲了出去。
长矛也看见了,他刚要起身便被身边的唐萧逸按住。
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十四个人。
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如鹅毛一般漫天飞扬。
卫章跟唐萧逸打了个手势,在最后一个人从眼前跑过之后,便轻身一跃,跳上了旁边的店铺屋顶,然后身子一矮,宛如一只矫健敏捷的豹子一样,无声而迅速的跟了出去。
唐萧逸紧随其后,只落后几步的距离跟在卫章之后,一身白袍在漫天雪花中,竟然也没那么突兀。
韩熵戉带人在下一个街口出现,当时那些人刚好过去,街道上落了浅浅的一层雪,脚印尚十分明显。
“追!”韩熵戉带着护卫一路猛追。
被歹徒扛在肩上的姚燕语一点也不舒服,这人跑的太快,而且肩膀正好抵着自己的胃。这一路跑一路颠,她吃喝了一下午的东西争先恐后的往嗓子眼儿涌,姚燕语死死地咬着牙忍着,尽量别让自己吐出来。
似乎跑了很久,久到姚燕语几乎撑不住想要张口吐的时候,这些人终于在一道幽深僻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扛着她的那个人猛然发力把人放下来,手里的弯刀再次压在她的肩上:“你最好听话,否则我的刀可不认人。”
姚燕语强忍着胃里的不适,默默地瞪了这人一眼。幽暗的雪色映着一双嵌在幽深眼窝里的蓝灰色瞳眸,姚燕语心中一怔,暗想:白种人?
小院的院门被人推开,有人警惕的环视四周。黑衣人手中的弯刀一沉,用生硬的汉语低声喝道:“进去!”
这种时候,反抗是没用的。而且姚燕语被人扛着跑了这么远的路,也已经从惊吓中渐渐回神。她想起来这人说不想杀人,又说耽误了时机就会杀了自己云云。
耽误了什么时机?这些异域人劫持自己想干什么?
自己不是贵族公主,不足以成为他们要挟大云皇帝的人质,而且此处是大云帝都,就凭他们十几个人,用这种手段劫人,简直是张狂得愚蠢。
好吧,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医术。看来这些人有疾病之人需要医治,劫持自己只是为了救人。
很快,姚燕语的料想便被证实。
这座简陋破旧的小院子里一片狼藉,屋子里也乱七八糟的,递上铺着干草,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衣裳。里间屋的屋门上吊着半截蓝花布帘子,里面有浓浓的药味散出来。
有罂粟的味道!姚燕语的眼睛微微眯起,心思急转,这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居然用到了罂粟!
罂粟在《本草拾遗》中被称为罂子粟,味甘,性寒,主行风气,驱逐邪热,治反胃胸中痰滞,而且,它还有一向不容忽视的作用,那就是‘止痛’和‘麻醉’。
姚燕语身为一个现代医学博士更十分的明白,罂粟在现代医学中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它的提取物对中枢神经有兴奋、镇痛、镇咳和催眠作用,比如吗啡。
由此看来,里面这个人要么重伤,行将就木;要么是个瘾君子。但就劫持自己的这群人来看,瘾君子的可能性不大。
“进去!”扛了姚燕语一路的黑衣人抬手把头上的面巾头罩掀掉,露出一张白皙而美丽的脸。
女人?姚燕语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扛着自己跑了半个云都城?
“快点!否则我杀了你!”异域女子蓝灰色的目光透着凶狠。用力地推了姚燕语一把。
姚燕语一个趔趄迈过门槛,转身看见里面简陋的木板床榻上躺着一个昏睡的异域男子。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深紫泛青,深度昏迷状态……
重伤,剧毒。
姚燕语看过一眼后便做了最初的判断,又暗暗地感慨,这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没死,真是命大。
异域女子看见姚燕语皱眉,冷声呵斥:“快!救他!否则你也别想活!”
姚燕语回头看了这女子一眼,刚要说什么,忽然‘噗’的一声响。一道寒光闪过,一只柳叶镖钉在了那女人的肩上,女人吃痛,手里的弯刀掉在地上。
随着一道黑影越窗而入,屋子里的人都乱作了一团。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身后绕过来,姚燕语于惊慌之中回头,便看见卫章那双冷澈犀利的双眸。
然后,心便忽然安静下来。
“你怎么样?”卫章把人扣在怀里,贴在她的耳边沉声问。
“没事。”姚燕语心头大定,轻轻地虚了一口气,双腿有些发软。尽管她已经竭力的镇定,但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这样惊险的事情,她能保持理智等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卫章感觉到她的变化,手臂微微用了点力,牢牢地托住她的腰肢,安慰道:“别怕。”
“你是卫章!”异域女人一手按着肩头的伤口,怒视着卫章。
卫章没有理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男子,冷笑道:“阿巴客刹?”
“王子快死了。”女人愤怒的瞪着卫章,她的汉语说得不熟练,所以听上去更加愤怒,更加着急:“阿司哒背叛了大云朝投靠西鹘,西鹘人不需要阿尔克族人有头领,所以要杀死所有身上流着阿司家族血的人。阿尔克族……就要覆灭了!”女人蓝灰色的眼眸像骤然失色的宝石,含着无限的苍凉,“你……还有你们的皇帝该满意了……”
“显钧!”韩熵戈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沉稳中带着几分急切:“不要杀阿巴客刹!”
卫章一怔,眉头微微蹙起,没有回话。
“显钧!”外边的屋门被踹开,韩熵戈急匆匆的挑帘子进来,看见屋内的场景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姚燕语的心跳已经渐渐地回到了正常的频率,她缓缓地推开卫章的手,独自站稳了身子,看着那女人问:“你是阿尔克族人?”
女人看了姚燕语一眼,没有说话。
姚燕语抬手指着床榻上的人,问:“你想让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