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沉默不语。
涟漪无奈,“今天的谈话就到此吧,有些道理,你得慢慢明白;有些事也不是一口气能说得清,下午我还有其他事,便不留你了。”下了逐客令。
云飞扬想了想,而后站起身来,“好。”说完,便也没什么客套,转身离开。
苏涟漪看着云飞扬的背影,想到他离开时连最开始的客套都省了,便觉得好笑。算了,她也不打算和这大种马有什么交情,这样更好。
就在云飞扬打开门时,犹豫了下,而后又将那门关了上,回过身。“苏涟漪,有些话……不知我说了,你是否能懂。”
涟漪一愣,这云飞扬终于要开始狡辩了吗?“你说。”
云飞扬长长吸了口气,双目看向苏涟漪身后的书柜,那目光悠远,又好像不是在看那书柜。“当初,我父帅在东邬城为驻守将领,以身作则、为国为民,对先皇也是忠心耿耿,但先皇却听信小人谗言,将父帅骗回京城,收回虎符,委以一清闲官职,明着是调回京城为先皇分忧,实则是软禁,你可知为何?”
这些事,苏涟漪从前听飞峋谈过,也于飞峋分析过种种,“是因元帅无丝毫错误,引起了先皇的忌惮,便中了小人的诡计。”
云飞扬轻笑了下,自嘲的笑,“是啊,当时飞峋年纪还小,对此事并无太多感触,但这件事却将我父子改变。也许你认为父亲迂腐蛮横,我只能说,从前的父亲并非如此。”
涟漪略微惊讶,还有此事?从前并未听飞峋说。不过转念一想,飞峋自打懂事便在军营中,与父兄接触都很少,也许有些事,他不知吧。
云飞扬继续道,“其实那时,我的年纪也不大,但却深深知晓一个道理——人,不能太过完美,若真让人找不出把柄,那便是……最大的把柄。后面的事,你想听吗?”
涟漪点头,“洗耳恭听。”
云飞扬也没回到苏涟漪的面前,还是站在门旁,“那件事后,我父亲变了,也生生影响了我。为人臣子,既要完成上位者的每一道命令,又要留一个把柄给上位者,让其随时能够把握我们、掌控我们。”
缓缓的男声停顿,苏涟漪并未打断。
“最浅显的例子,当日我率兵东征,一路过兵斩将无往不利,沿途百姓歌功颂德,将我奉为救世天神。我虽与皇上共同长大,有着不浅情谊,但自从皇上登基为帝,这情谊便也逐渐消失。试想,我收百姓爱戴之事若传到皇上耳中,他会如何想?若再有小人谗言,我该怎么办?”云飞扬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悲痛。
涟漪叹气,是啊,别说在鸾国,在中国古代历史,只因皇上的顾忌而被小人谗害的忠良不在少数,云飞扬说的对,为人臣子太难,既要在事业上完美,又要在皇上心中不完美,让皇上以为随时可以掌控到臣子。
说到这,云飞扬笑了,笑得很是轻蔑。“但比歌功颂德景象传言更如雷贯耳的,想必是我带两名美妾坐镇帐中吧?”
苏涟漪恍然大悟,难道……云飞扬从来的花心、对女子的来之不拒,是为了造成一种荒淫无道的假象而自保!?
确实!云飞扬年轻俊美、出身名门、无往不利堪称天将神帅,又迎娶当朝公主为妻,手中重权在握,这一切都可成为皇上忌惮的因素,但,云飞扬却已花名远扬,每每出征更是随身携带美妾,无形中便将明珠蒙尘。
好一个自保!好一个自黑!
“这么说来,你纳妾只是假象,其实你是爱初萤的,是吗?”苏涟漪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忍不住问。
云飞扬慢慢转过身,看向苏涟漪的眼神失了焦距,思考好半晌,才答。“不,我……谁都不爱。”
不知为何,苏涟漪在得到这个答案后,竟丝毫不觉惊讶,因听到云飞扬说起童年往事、童年阴影。
在现代,读医科大学时心理学是必修课,她深深知晓,成年后的阴影也许有一日会散去,但童年时的阴影将深深烙印在心中……一辈子。
当时云家被急召回京,后被软禁,期间应该发生了更多事,只不过云飞扬未说。也许曾被暗害,也许险些被灭门。否则,当年刚正的云元帅又为何突然投靠了太后一方,全力为如今的皇上夺嫡争皇位?
起初两人的话题十分激昂,但此时的话题却十分沉重。
如果说,云飞峋当年的伤在面部,那云飞扬的伤便在心中;云飞峋的阴影会随着面部疮疾的治愈而逐渐好转,但云飞扬的阴影也许一生盘踞心头挥之不去。
云阳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涟漪虽然觉得此时有这样的想法实在不人道,但还是忍不住想——还好当年飞峋年纪还小,躲过了这场心灵上的灭顶之灾。
“话说完了,我走了。”云飞扬转身欲走。
涟漪出声唤住,“云将军,请留步,我也有几句话想说。”
云飞扬停住,点了点头。
涟漪道,“这世间百病都可治愈,虽心疾难愈,但水滴石穿,若是长久努力定会有痊愈康复的一天。你还年轻,身边还有一个爱你的女子,为何不试着改变?至于你刚刚说的自保之策,是否可以用其他方式来实现?”
云飞扬哈哈了两下,也许是嘲笑苏涟漪妇人之心,“其他方式?什么方式?故意输几场不痛不痒的小仗,你可知?每一场战役的代价吗?那是将士的命!就因我欲保护自己,就让他们冤屈而死?”
涟漪摇头,就凭云飞扬这一番话,她早已没了从前对其的鄙夷,声音也温和了许多。“不是,云将军,您是否可以试着放权?可以培养一批又一批年轻将士,将集中的权力发放一些,这样,目标不会太过集中,自然不会引起皇上的敌意。”
云飞扬一时不语,默默地思考着。
封建社会的中央集权不仅体现在皇权的集中,也体现在一种意识上。例如三省六部制的行政制度,例如军队虎符权力集中制度,而在现代,这种权力便分散了许多。
自然,在可以不发达的古代,皇权势必要集中,否则便会出现九王之乱这样的混乱场面,但苏涟漪认为,除了皇权的集中,在其他部门权力分散也不算坏事。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现代管理思想,苏涟漪才将商部之事务按照项目分发给李玉堂和叶轩两人主管,而两人手中的项目再继续向下分发。
“这样……可以吗?”云飞扬有些不确定,毕竟,军中之事与其他部门之事又不相同。
涟漪道,“若云将军真答应了皇上出使东邬城驻守元帅,不妨试试这一办法,云将军智谋过人,既然可决胜于千里,想来这种小事也不在话下吧。”
云飞扬点了点头,“多谢涟漪郡主的点拨。”
涟漪轻笑,“云将军太客气了,您是飞峋的兄长,我们本应是一家人。”
“至于郡主刚刚所说之事……我会好好考虑,也会努力改变。若无事,我便告辞,不多做打扰了。”云飞扬道。
涟漪起身相送,“将军慢走。”
……
云飞扬离开了,苏涟漪心情却带着波澜。
她慢慢在室内踱步,感慨着无奈的命运。
这时,门外有敲门声,涟漪循声望去,只见门外一抹让她不知是躲还是迎的身影。
下意识叹了口气,“右侍郎。”
带着一抹淡笑的叶轩入内,“郡主,是否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在下说说。”
涟漪直接忽视了他的攀谈,正色道,“右侍郎,从前曾听您说过,叶家商队在东邬城有商会,是吗?”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了桌案,在位置上坐下,用一种公事的态度与叶轩对话。
叶轩点头,“对。”影响力还不小,是东部三大商会之一。
涟漪盯着面前微笑的叶轩,对方明明面容俊美,看起来文质彬彬如同绅士君子,但她知,这人才是最危险的。他能屈能伸,能收能放,有时躲藏在阴影中丝毫不引人注意,而有时却突然跳出来,出其不意。
叶轩看这苏涟漪这防备的眼神,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么怕我?”
涟漪老实道,“恩,怕。”
叶轩丝毫不拘谨,在苏涟漪桌案面前找了把椅子坐下,将手中资料放在桌子上,一只胳膊自然搭在桌上,手心向内,撑着自己下巴。
这分明是个很流氓的姿势,但在叶轩身上却很是自然潇洒。加之其专注的眼神,想来若是他对面坐着的是名鲜少见男子的后院女子,定会脸红心跳吧。“为什么要怕我,我有什么可怕?”
可惜,她苏涟漪不是。从前在现代,那些男明星们对着镜头抛媚眼放电见多了,早已有了抵抗力。
“除你之外,所有人都受到礼教的束缚。但你却不是,你是一个生在鸾国,但思想却不被这时代束缚之人,你这种人,没有上限、没有底线,让人无法捉摸、无法估量,最为可怕。”苏涟漪说出心中所想。
叶轩那妩媚的表情顿了下,眼中糅杂认真,“涟漪,你不也是这样的人?”
涟漪失笑,摇头,“不,我与你不同。我的思想虽不符合鸾国这个时代,却属于另一个时代。而你是真正的无所顾忌。”
她还有一些话未说出——像叶轩这样的人,若将其思想放于正途,那足以推动一个时代思想的前进;但若是放到歪路,定会成为被人恐惧的恶人,也许会成为鸾国的希特勒也说不定。
叶轩闻此,挑眉,“那你的思想属于哪个时代,可以告诉我吗?”
“不告诉。”涟漪直接否决。
叶轩也不恼,一伸手,将刚刚苏涟漪用过的茶杯握于手心,把玩着,“其实涟漪,你根本不用防备我,我不会害你。”
就苏涟漪对叶轩的了解,知道这家伙定是有所指,便没吭声,继续等他说下去。
果然,叶轩将视线从茶杯中转移到苏涟漪的双眼,“宫中之事,我听说了。”
涟漪一惊,“听说什么了?”心中有丝不好的预感。
叶轩轻笑,“柔妃为何会假孕,徐家的催情药绝不会造成女子假孕的现象,而柔芷宫中的药,也定不会是苍鸿子的那一份,想来,是我的那一份吧?”
涟漪心中猛地一沉,但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你在宫中埋了眼线?”
叶轩却答非所问,“我派人去了岳望县,你兄长苏皓也根本没有什么不举之症,或者说,你和我讨的催情药,根本未到岳望县,而是捻转到了宫中吧。”
涟漪笑了笑,“有证据吗?”
叶轩继续道,“其实你完全可以部署得更好,但因收网太过仓促,有了不少漏洞,是因司马秋白吧?你喜欢他?”
苏涟漪哭笑不得,“我有夫君,我只爱我的夫君云飞峋,为何要喜欢司马秋白?我……”
“不喜欢就好。”叶轩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即便你喜欢也无妨,我无所谓。”说着,看着苏涟漪刚刚用过的茶杯,便欲低头饮那茶杯中剩余的一些茶水,而他准备饮茶之处,正好是苏涟漪刚刚饮茶的位置,上面隐约带着胭脂印。
苏涟漪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茶杯。“叶轩,你正常点好吗?我是有夫之妇!”
叶轩却直接忽略了她的话,“涟漪,我不想害你,若我想害,即便是皇上想保你,我也会让他保不住你。”说着,邪魅一笑,“我可以将研制那药方的徐亦蘭亲自请来,这样,这个事件便有了新的线索。”
涟漪不屑地笑了下,微眯了眼,“叶轩,你是在威胁我?”确实,那件事太过操之过急,因司马秋白与刘穆灵的婚事,让她将整个事件生生向前提了半月有余。
“记住,我不会害你。”叶轩又重复了句。
涟漪长叹口气,“好,不会害人的叶右侍郎,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叶轩一挑眉,“问问你去东邬城时,带哪些官员,有我的份儿吗?”
苏涟漪冷冰冰道,“没有。”口吻拒人以千里。
叶轩一愣,“那你刚刚为何要问我们叶家的商队?”
涟漪冷哼了下,“以你们叶家为目标,本小姐要建立苏家商队,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
叶轩笑开了,“好啊,那在下真要拭目以待了,我们叶家也有几百年历史,其财富可不是几十年甚至百年可积淀,在下真想看看苏家如何超越叶家?”
苏涟漪一下子火了,叶轩这是什么意思?就好比豪门之家在嘲笑暴发户一般。“叶轩,你记住,我会让你在有生之年看到苏家在商业上超越你们叶家!”不为别的,就位叶轩这险恶的嘴脸!
叶轩越来越觉得这苏涟漪可爱,“好,那在下拭目以待。”
叶轩怎么会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真的看到苏家超越叶家的一天,但并非因为叶家的衰落,而是因苏家的崛起,而着崛起,也全因一人——苏涟漪。
苏涟漪在如今这三个产业的基础上,发展出的事业完全超越这个时代的模式,甚至推动了这个时代,成为各国国君都不容小窥的天下首富,这些,是后话。
苏涟漪稳定了下情绪,决定不和这叶轩扯嘴皮,严肃开来,“右侍郎,请你准备下,东邬城一行中所随行官员,有你一个。”
叶轩愣了下,完全没想到,苏涟漪这分明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他已经明白地表现出对她的意思,但她却还敢将他带在身边,是太高看自己,还是太低看他叶轩了?
涟漪看出他眼中的惊讶,懒懒地补了一句,“别误会,我只是想利用叶家商会的势力罢了。”
叶轩勾起唇角,“我与三弟都喜欢你,而相比来说,三弟对你丝毫没有威胁。若你说需要帮助,想来,三弟定会万死不辞吧。”
叶轩口中的三弟,正是叶家三少,叶词。
苏涟漪很认真地看了一眼叶轩,而后道,“正是因此,我才选择带着你,而非叶词。”
“为何?”叶轩饶有兴致。
“因为,我不想他受伤害,不想他越陷越深,所以,这一生,我都会永远躲着他。”涟漪道。
叶轩挑眉,“那你就不怕,你我相处,日久生情,你……沦落?”
苏涟漪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丝毫没有优雅可言,如同听见天下最大的笑话一般。“放心吧,叶轩,这一日你是看不到了,我苏涟漪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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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内容,丫头早就想写了,一直压到现在,憋的好痛苦。但今天写完后,又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抓头皮,苦恼),把云飞扬写的这么惨,如果换男主,会不会被一群读者妹子们追杀!?苦恼……苦恼……苦恼……
最后,要月票,我是买火柴的小姑娘……不对,我是要月票的小丫头,美女,来张月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