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娘说道:“不当就不当,如今坏人当道,好人当官是受罪。”
邓永山说道:“那我明天就不去县衙了。只是委屈娘了,别人读书给娘带来荣华富贵,你的崽却不能。原想当官可以为穷人办事,又有薪水可以让娘过上好日子。”
邓娘说道:“好,隔壁卖油条的三伯公对我们很关照,我去给他说说,让他赊些油条给你去卖。”
娘崽说着,一阵大风把家里的破门吹倒了,邓永山忙起来把门顶上,找了些家什勉强把门修好。邓娘去三伯公店里赊油条了。
邓娘刚走,朱阳雄同几个乡绅低头进入邓永山的家里,邓永山不理他们,他们又称赞了邓永山的艰苦奋斗一番。朱阳雄拿出一大包东西放在床上,是大洋,大概有上百个。
朱阳雄说道:“你饮醉了,我们乡绅约好来看,也没有买东西,就凑了个份子。”
邓永山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明天开始,这个县佐,我不当了。”说罢,把朱阳雄等人连人带钱推出了家门,自己关门看书。
朱阳雄等人见邓永山如此无情迂腐,拾起大洋,骂声:“四两的猪脑壳。”扬长而去。
晚上,邓娘果然从邻居“三斤狗”店里赊了一担油条回来,高兴地对邓永山说道:“我把你的想法说与三斤狗,他一声都没吭就赊了油条给我们。把这些油条挑到乡下卖了能赚一个大洋。”
邓永山看了看油条,说道:“好油条,明天一大早,我就挑着你下乡去。”心里想:“卖一段时间油条,有了路费还是回上海谋个讲师职位,带着娘远走高飞。”
凌晨,邓娘为邓永山准备好了干粮,邓永山穿一身旧衣裳、戴上一个草帽、点着灯火笼、挑起担子出发。日上三竿,邓永山挑着担子高一脚低一脚地到了一个圩场。他经过几个村庄,但每当开口吆呼的时候都觉得羞于启口,惶惶然压低草帽过了村庄。
邓永山在圩场找了一热闹处把担子放下,跟其他商贩一样找块石头坐下,摘下草帽扇风,擦擦眼镜上的汗水。半晌,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问津,圩场里人渐渐多了,邓永山见周围行商走贩们和赶圩的人们烂衫篓履、面貌低俾、行色猥琐,心中不觉道:“难道,我邓永山此生要与他们为伍!”
行商走贩们和赶圩的人们见邓永山文质彬彬、带着眼镜、缩在一边,说他是卖东西的吗?他又不吆呼,说他是书生吗?他又在卖东西。众人倍觉稀奇,指指点点却不买油条,说:“秀才打铜鼓,不文不武!”邓永山羞愧难当,赶紧低下头,用草帽罩着脸。
油条还没有卖出一根,几个持枪的乡丁来收税,开口便要五个银毫子,邓永山身无个子,乡丁嚷着要把他抓到乡公所,邓永山害怕极了,拔腿想跑。乡丁纠缠他不放,邓永山猛然想起自己是县佐,稳身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县佐在此,休得猖狂。”
“县佐,你是县佐,我还是知府呢。”一个乡丁嗤笑着,一脚把邓永山踢翻,其他乡丁要抓他到乡公所。旁边摊位的小贩见邓永山是个雏儿,上前拉着乡丁求情,让邓永山以部分油条抵税。乡丁们每人拿了一二十根油条才笑哈哈而去。
小贩扶起邓永山,帮他摆好担子,说道:“看你是个读书人,不是做生意的人,你把这些油条卖了,以后还是谋点读书人的营生。”
邓永山惊魂未定,看了看担子,油条被乡丁拿了半箩筐,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土,看了看周围皆是三流九教之徒,没想到做生意比被土匪抢劫还狼狈,比起昨日坐在县衙当县佐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心头一热,顿感人生茫茫不知何处是岸,伤感之泪满眼眶,坐在石头上失神。小贩见况直摇头叹息。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几个收摊位费的又来了,也是背着枪。他们踢了踢邓永山的担子说道:“交钱!”
邓永山正气愤,蓦然站起来吼道:“交什么钱!”
“唉、唉!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交摊位费。”一个收摊位费的人冷冷笑道。